卯时·蘅芜院
铜炉里的沉水香刚燃到第三段,兰芷便着人将三百两银票塞进朱漆食盒。翠微抱着食盒欲言又止,看着姑娘往盒底垫了块绣着并蒂莲的绢帕——那是昨夜从林噙霜妆奁里寻出的旧物,边角金线绣着的“彦”字半隐半现。
“送去账房时,记得让周娘子亲眼看着入册。”兰芷对着镜子插上竹节银簪,簪尖沾了点胭脂,在晨光中泛着血色,“再告诉门房,今日我要去外祖母家请安,申时前必回。”
巳时·勇毅侯府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颠簸中,兰芷隔着车帘望见府门悬着的白幡——外祖病逝不过七日,灵堂竟已撤了大半。崔妈妈迎出来时眼眶红肿,袖中掉出张泛黄的纸页,兰芷瞥见“盛长枫”三字,心中微动。
“姑娘可算来了,”崔妈妈将她引进花厅,桌上摆着半凉的银耳羹,“老夫人昨儿夜里忽然说要分家产,三公子”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盛长枫的粗嗓门跟着响起:“我可是嫡子!这庄子本该归我”
兰芷挑眉掀帘进去,只见堂弟正揪着账房先生的衣领,腰间玉佩晃得人眼晕——正是与村口少年、林噙霜暗卫同款的连枝莲纹。“三哥哥这是做什么?”她轻笑出声,指尖划过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外祖尸骨未寒,便急着争家产?”
盛长枫醉眼蒙眬地转头,酒气熏得人皱眉:“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话未说完,瞥见她鬓边银簪,忽然打了个寒颤——那是盛老太太新赏的物件,等闲人碰不得。
未时·醉仙居
胭脂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兰芷戴着帷帽坐在二楼雅间,看着楼下穿红戴绿的姑娘们笑闹。翠微攥着帕子的手微微抖,忽然指着屏风后闪过的青衫:“姑娘,那是‘彦哥儿’?”
男子正与龟奴低语,腰间玉佩随动作晃出半角。兰芷摸出袖中林噙霜的绢帕,对着光看时,金线绣的“彦”字竟与男子玉佩纹路重合。她指尖叩了叩桌沿,雅间木门应声而开,龟奴堆着笑进来:“这位小娘子可是要找”
“砰”的一声巨响,楼下突然传来尖叫。兰芷掀开帷帽望去,只见“彦哥儿”直挺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手中紧攥着块碎瓷片——瓷片上用朱砂画着朵残败的莲花。
“姑娘,是鹤顶红!”翠微惊呼。兰芷捏紧了绢帕,目光扫过人群中闪过的灰衣——正是昨夜在碎玉轩屋顶的黑影。她摸到袖中短刀,刚要追,却被龟奴拦住:“官爷说了,闲杂人等不许离开”
申时·盛府角门
马车疾驰回城时,兰芷看着手中染血的碎瓷片皱眉。莲花标记、连枝莲玉佩、林彦婚书这盘棋的脉络渐渐清晰,却又在“彦哥儿”暴毙后断了线索。忽闻街角传来拨浪鼓声,卖糖人的老翁冲她使眼色,袖口露出半片灰布。
“姑娘且尝块糖糕,”老翁低声道,“城西乱葬岗,第三棵歪脖子树下。”兰芷捏碎糖糕,里面掉出半张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灾银经彦字号入林氏,林彦乃林噙霜胞弟,现名‘盛林’。”
她猛地抬头,却见老翁已消失在街角。盛林盛长枫的“枫”去掉木字旁,可不就是“林”?想起上午在勇毅侯府看见的玉佩,兰芷只觉后颈寒——原来这贪墨案竟牵扯到盛家血脉。
酉时·寿安堂
盛老太太听完汇报,指尖重重叩在桌案上:“你是说,长枫与林噙霜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兰芷将碎瓷片和纸条呈上,看着老太太鬓角新添的白,忽然想起前世盛府败落时,正是长枫卷走了库房半数金银。
“还有这个,”她摸出从“彦哥儿”尸身旁捡的玉佩,连枝莲纹中竟嵌着半颗红宝石,“与勇毅侯府劫案现场的血玉佩是一对。”崔妈妈接过玉佩惊呼:“这是老侯爷当年给暗卫的信物!”
戌时·祠堂
月光透过窗棂,在供桌上投下斑驳树影。兰芷摸着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指尖停在“盛林”的空白牌上——那是盛紘早年夭折的幼弟,原来竟被林噙霜冒名顶替,养在眼皮子底下。
“姑娘,周娘子求见。”翠微的声音打断思绪。账房娘子进来时脸色惨白,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子:“这是林小娘当年要挟我的东西”打开匣子,里面竟是华兰聘礼的真清单,落款处盖着盛紘的私印。
“她说若我不听话,便将这清单交给大娘子,”周娘子哭道,“可我昨天才现,清单背面”兰芷翻过来一看,泛黄的纸页上用密语写着:“灾银转永宁县,换粮十五车,经盛林手入彦字号。”
子时·碎玉轩
林噙霜的尸体还未入殓,兰芷借着月光翻开她的手腕。溃烂的伤口下隐约有处旧疤,形状竟与“彦哥儿”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果然是双生兄妹。忽闻房梁传来异响,她旋身甩出短刀,只听“叮”的一声,刀刃钉在柱头上,震落半片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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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躲了,”她盯着阴影处,“我知道你是勇毅侯府的人。”灰衣人落地时带起一阵风,面罩下露出半张脸,左眼角有颗泪痣,与兰芷的位置分毫不差。
“姑娘果然聪慧,”那人摘下面罩,竟是崔妈妈身边的二等丫鬟秋菊,“老夫人早怀疑盛林通敌,派奴婢盯着林噙霜”话未说完,窗外箭矢破空而来。兰芷猛地推开秋菊,羽箭擦着鬓角钉进墙板,箭尾绑着朵染血的莲花。
丑时·蘅芜院
秋菊替兰芷包扎手臂时,忽然指着她腕间红痕:“这是毒征兆?”兰芷想起午间在勇毅侯府喝的银耳羹,惊觉指尖已开始麻。她摸出袖中解毒丸服下,忽然想起盛长枫碰过的青瓷瓶——瓶底怕是早就涂了毒药。
“去叫门房备车,”她扯下染血的袖口,“去城西乱葬岗。”马车上,秋菊展开从林噙霜尸身上搜出的密信,字迹竟与盛紘的笔锋极为相似:“灾银已妥,永宁县庄子可作退路,勿念。”
寅时·乱葬岗
第三棵歪脖子树下,新挖的土坑还未填实。兰芷用短刀撬开棺木,里面躺着的竟是上午在勇毅侯府见过的账房先生,心口插着柄刻着莲花的匕。秋菊摸出火折子照亮,只见尸体手中攥着张纸,上面画着盛府库房的地形图。
“姑娘快看!”翠微忽然指着远处火光,盛府方向浓烟滚滚,正是库房位置。兰芷攥紧了密信,忽然想起账册里那笔未查清的“修缮祠堂”银子——原来他们是要用大火销毁证据,顺便送她去见阎王。
“回府!”她跃上马车,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告诉母亲,立刻封锁全府,就说走水是因烛台倾倒,与任何人无关。”秋菊闻言一震,瞬间明白她的用意——若让盛紘知道火势失控,定会牵连更多人,而那些藏在暗处的莲花标记,也会趁机溜走。
卯时·盛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库房的火终于扑灭。兰芷看着焦黑的梁柱,忽然在灰烬中现半块未燃尽的玉佩——连枝莲纹里的红宝石只剩半颗,与她从“彦哥儿”那里得来的正好拼成完整的莲花。
“姑娘,老太太请您去寿安堂,”小厮气喘吁吁跑来,“还有三公子不见了!”兰芷摸出袖中盛林的空白牌位,牌位背面不知何时被刻上了朵莲花。她望着东厢房方向,那里曾是盛林幼时的居所,如今已空了十几年。
“去备笔墨,”她转身吩咐翠微,“给京中御史台写封信,就说盛府有人私通外敌,挪用灾银。”秋菊惊讶抬头,却见姑娘眼中闪过决然——这一仗,她要连盛紘的退路一起烧掉,让那些藏在“盛”字招牌下的老鼠,统统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窗外传来晨钟,兰芷摸着腕间渐渐消退的红痕,忽然想起盛老太太的话:“赤子之心需有锋芒。”如今她终于明白,这锋芒不仅要对内宅的阴诡,更要对这吃人的世道。她提起笔,在信纸上落下第一笔时,晨光正好掠过“勇毅侯府外孙媳”的落款——这是她的底气,也是她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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