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吗?”
境界虽升,可灵力补充跟不上,徐赐安的状态依旧糟糕透顶,他从凌乱的发丝下抬眼,轻轻瞧了一眼大祭司。
但那却是极为锋利的一眼。
“那前辈原本,是想我死在这?”
“好大的一顶帽子,”大祭司无奈道,“如若徐公子肯如实交代那日所见,白王是谁,我又何必关着你。”
“我们燧光阁的手段虽然不比惩恶台残忍,但也绝没有善待犯人的道理,换谁来了,都是不予吃食,不见天日,三日施加一次水刑,只是我事先并不知你身体有恙——”
“轮回丹对精血的回复虽快,却不免要经历从少到老的轮回期,这期间灵力受限,你不在徐家安心养病,反而来了这风口浪尖的邺城,是为了宫忱吗?”
“…………”
徐赐安因为白王的缘故,现在看戴面具的人都颇不顺眼,若非此人受宫忱敬重,他是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他说的。
他漫不经心地道:“前辈未免对别人的事有些太关心了吧?”
“惊雨是我的下属。”
“不是,”徐赐安一点点眯起眼睛,“从你一年前为了自己的声誉把他推出去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大祭司一愣:“此话怎讲?”
徐赐安表情微冷:“我听说,当初是你告诉宫忱,赤斫正在准备突破天人境,让他务必守好云青碑,并收服万火之首,红莲圣火。”
“原本我以为你是器重他,可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消息从头到尾你只告诉了他一人。”
——是害怕提前告知大家,会引起恐慌吗?可比起那点儿无伤大雅的恐慌,万众一心对抗赤斫才是更重要的事。
可是当时的大祭司却把这重担交给了宫忱一人,以至于后来出事,宫忱也一直把责任只揽在他自己身上。
“就好像你明知云青碑会破裂,故而提前把这桩烂摊子甩了出去一样。”
“之前我一直没想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花了十几年培养了那么多的除鬼师,呕心沥血地要将人间恶鬼除净,云青碑裂了对你并无任何好处。”
徐赐安顿了顿:“但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
大祭司的话还没有落地,徐赐安冷不防挥手打掉他的面具,而他却连阻止的动作都没有做出——
是来不及做出。
一张被火焰灼烧得面目全非的脸露了出来,少得可怜的幸存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暗灰色的尸斑。
“因为你,阻止不了。”
“即便有心,也无力阻止云青碑的破裂,鬼界的入侵。”
徐赐安目光微闪,一字一顿地对这个辉煌了数十载的人说:“你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大祭司沉默了良久,那张不堪入目的脸上出现几缕褶皱,流露出深切的无奈:“你说得不错,我活不久了。”
“一年前我的躯壳在收服红莲圣火的过程中被灼烧得体无完肤,灵力一日日散失,开始走向死亡。”
“我不知道赤斫何时会攻打人间,也确实担心自己阻止不了赤斫,但我并未设计宫忱,他那时就知道我是这副模样了。”
“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背负所有骂名,”徐赐安扯了扯嘴角,“这才是真正高明的设计,不是吗?”
“…………”
过了一会,徐赐安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将地上的面具拾起,揩了揩灰,递还给大祭司,低头道:“抱歉。”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指责一个为生民忙碌了半辈子的人,但如果我不说,就没有人为他说话了。”
“我真的……很抱歉。”
“无妨,”大祭司那张令人惊悚的面孔上勾出一丝笑容,“世人就是这样的,哪怕你为他们做了再多,若是有朝一日做错了一件事,他们就会跟你翻脸。”
“惊雨他……不忍我受到那些指责,想让我走得体面些。”
“我很感激他,也愧对于他,因此,我走之前,会把红莲圣火送给他。”
徐赐安猛地抬头,目光一凝:“什么?连前辈都收服不了的火他又怎能……”
“我有办法帮他。”
大祭司眼神很温柔,也很坚定:“红莲圣火看中了他的天赋,可他身上有一点,圣火很不喜欢,因而才一直都不愿接纳他。”
“我会帮他纠正那一点。”
“哪一点?”
“——他的心太软了。”
“你明白吗,”大祭司说,“有太多软肋的人心硬不下来。”
这两句话里隐含的骇人深意,简直令徐赐安头脑发昏,脊背发寒:“难道,这些天,你是真的在等我死吗?”
“不……不只是我。”
越想,他的心脏就越揪紧了:“那日我给段钦和闻人絮写信,给他们画了去鬼界的传送阵,可后来段钦被抓了……”
“是我把他的位置透露给鬼界的。”大祭司承认,“不过那小子命大,没几日又从鬼界回来了,还厉害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疯了,”徐赐安扯住大祭司的衣领,寒声道,“你凭什么左右他人的福祸!你这是在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