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子将至,她只得让流采退至一边,待谢凌钰走后方能动。
缕缕凉风裹挟水雾吹开车帘,薛柔透过那道缝隙,瞧见天子车驾缓缓停下。
李顺撑把伞,弯着腰道:“薛二姑娘,陛下请你上来同乘。”
怕她不同意似的,李顺连忙补道:“陛下的马车更快些。”
薛柔果然脸色微变,没多犹豫便答应。
她掀开车帘的一瞬间,便瞧见谢凌钰膝上的玄猊。
乍然见到主人,玄猊叫了几声,毫不犹豫离开谢凌钰,趴在少女脚边,轻轻蹭她裙摆。
薛柔神色僵住一瞬,顾不上满眼眷恋的玄猊,也顾不上与谢凌钰的恩怨,猛地握住少年衣袖。
“陛下,太后怎么样了?”
“无妨,只是过度消耗心神。”
谢凌钰神色平淡,眼神扫过她脸颊每一寸,如鸿羽般轻,显得漫不经心。
薛柔舒了口气,便想松开手,却被他摁住。
少年仍旧平静,然而薛柔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她怔住,没心思同他争执,索性由他扣住手腕,盯着脚边玄猊不看他。
因此,也忽略了谢凌钰的眼神。
少年现下只着一身淡青色常服,却无半分温和气息。
没有庄重深沉的玄色压抑,过分精致的眉眼与艳红耳坠更为醒目,一切淡色都是衬托,让人变本加厉注意他相貌昳丽。
然而没人敢多看,如同青色巨蟒纵使瞧着纯良,也没人敢靠近。
他手指一点点向下移,像蛇信在不断试探。
薛柔回过神,才发觉温热的气息已裹满自己手掌。
她瞪大眼睛,还未回过神,便被他陡然加大的力道捏得略痛。
“你的手太凉了。”
谢凌钰微微倾身,一双眼睛深邃如墨,看不出真实情绪。
倘若闭上眼听这句话,薛柔定会觉得此人无比关切自己。
可面前少年目光太过令她不适,却说不上缘由。
如沉重的雨雾包裹她,又像拿着一柄刀对准她,反复审视询问,想刺入她心口探究心绪,却又克制着,最后轻轻用刀背拍了拍她的脸。
薛柔勉强笑了下,“许是太过担心。”
“还淋了些雨。”谢凌钰看了眼她发丝,“让太医也给你看一眼,莫要病了。”
少年的声音极为柔和,却让薛柔毛骨悚然。
这是陛下么?他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谢凌钰说话平和过,冷漠过,也常常压抑怒气,却从未如今日这般。
薛柔满腹狐疑,陡然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姑母当真病重了,他怕她情绪失控,才一反常态。
越想越对,薛柔有些着急,抿唇犹豫一瞬,恳求他:“能不能让沈愈之来?”
“阿音,”谢凌钰叹息一声,“那是朕御用的太医。”
薛柔当然知道,沈愈之看着皇帝长大,是最了解皇帝身体如何的人,金贵得很。
倘若他被人威胁收买,旁人能轻而易举知晓陛下龙体如何,故而沈愈之寻常只为陛下一人看诊。
除了华林苑那次,沈愈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为她把脉。
薛柔抿唇,犹豫片刻后道:“陛下,只是看一次都不行么?若实在担忧,令朱衣使随行也可以的。”
话音落下,马车内只余静默。
谢凌钰注视着面前少女的脸,片刻后垂眸不再看,指尖微动蹭过她手掌细腻肌肤。
因完全掌控,所以他能察觉薛柔下意识想抽离却又安分的动作。
心里没有任何欣慰,只余寒凉。
眼前人清得如浅浅溪水,那点小心思一望便知。
“朕若不允呢?”
谢凌钰语气倒是温和。
他说完便抬眼,端详着她。
薛柔怔住,有些沮丧地垂头,既然陛下都这么说,应当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况且……长乐宫那边,恐怕也不会全然赞同沈愈之进去。
见她心低意沮,谢凌钰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焦躁。
他反复咽下想脱口而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