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锦莲花?”薛柔喃喃,“只听说过,未曾见过。”
“你会喜欢的。”
谢凌钰语气复又和缓,没什么,只要薛柔见到它们,便不会再惦记先前见到的。
人性如此,已见珠玉,又岂会惦记草芥。
薛柔踏上船,入目珠帘绣幕,桂楫兰桡,望着远处,白茫茫水色与天相接,中有三山伫立,的确风景绝佳。
宫人皆离得远,她盯着一漾一漾的水波,忽然听见身后少年说话。
“阿音,直到今日,你心底也像魏缃那般畏惧朕么?”
他仿佛已有答案,呼吸略不稳,还未等她说话,便执拗地问道:“为什么?”
第35章第35章少女说话时的唇,像春日……
薛柔转头看他,替魏缃辩解:“陛下是天下之主,一言断人生死,魏缃难免畏惧。”
“朕问的是你。”谢凌钰看着她,轻声问:“朕何处待你不好?叫你拒之如狼,防之似虎。”
薛柔直视那双如墨的眼睛,“伴君本就如伴虎,陛下,倘若你面前有一人,可随时取你首级,你可会有片刻松懈?”
哪怕是姑母,也不敢随意使唤先帝做这做那。
“陛下,我若嫁给表——”,薛柔硬生生顿住,“若嫁给旁人,我大可以支使他万事顺从我,哪怕叫他背着我在院子里玩闹都无妨,但你不行。”
一次两次,他觉得新鲜,哪日恼了,新仇旧恨一起算,治她个不敬天子的罪,便够薛家吃尽苦。
谢凌钰一时无法反驳。
他与世间其他人,本就先是君臣,再是旁的关系。
早知做天子便要称孤道寡,然而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涌起寂寥。
谢凌钰闭了闭眼,那凭什么父皇就有妻子相伴。
为太子时,不止一次看见父皇阴晴不定暴戾无常的模样,比他可怖百倍,然而父皇有妻子。
薛韵匆匆走进来,整个大殿奇异的安静下来,仿佛被施了仙法。
谢凌钰就静静站在一旁,抬眼便能瞧见父皇躺下来,头枕在皇后膝上,露出静谧安逸的神色。
曾经,他想起那副场景,只觉讽刺,现在只有一阵猛烈的不甘。
既然谢元彻与薛韵可以做眷侣,凭什么他和薛柔不可以。
都是天子,都是薛氏女,若论缘分,他与薛柔的更深,王玄逸不过占了个表亲的便宜。
谢凌钰心底像有野火连片,烧得眼底发热。
然而妒意越炽盛,脑中却越清明,不断提醒自己,她已然有畏惧之心,不能再发怒,不能再情绪起伏不定。
良久,谢凌钰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朕明白了。”
薛柔怔住,却见少年轻叹口气,好似万分无奈。
“阿音,你说得对,朕不会责怪你。”
薛柔惊疑不定,一刹那以为皇帝变了个人。
趁她出神的工夫,谢凌钰却隔着布料握住她手腕。
“到了,”谢凌钰指着眼前大片接天碧色,“有些是南楚进献,有些是莳花人养出的新品。”
洒锦莲花,花瓣层层叠叠,顶部有点点异色,或紫或绿,相映成趣。
薛柔眼底一亮,她喜好琪花瑶草,就连簪子,也多为金玉所拟花草。
风吹过她发髻,刚好一朵金丝织成的花瓣微微晃动。
谢凌钰一垂眸便能瞧见,恍惚间闻到她发间香气。
他回过神,“你若喜欢,朕命人在叠翠园也种上一片。”
“不必了,”薛柔想了想还是婉拒,“倘若移植不成,白白浪费。”
她实则不想让皇帝的人进叠翠园。
仿佛洞穿她想法,谢凌钰凝神盯着她侧脸,颔首道:“也是。”
他见薛柔的确喜欢,还是命宫人摘了几支,让流采带回相和阁。
“回去后,插进那只刑窑的长颈瓷瓶里。”薛柔想了想,又对流采道:“罢了,那只色太白,换成天青色的好。”
谢凌钰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少女说话时的唇,想起春日翻飞的红蝶,又像桃花瓣。
也不对,应当比它们都软一些。
他嘴角微微翘起,旋即又压下去,目光游移至别处,又忍不住转回来。
“阿音,天色晚了,”谢凌钰忽然开口,“朕送你回去。”
薛柔一愣,觉得谢凌钰哪里不对,却说不上何处奇怪。
可他主动要她早些离去,薛柔没有拒绝的道理。
应下后,她便低头闻了闻莲花,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