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谢凌钰盯着她垂下的眼睫,终究还是应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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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烟雾自博山炉溢出,纵使这香可令人平心静气,可顾灵清却额头止不住冒汗。
殿上那道玄色身影离他不近不远,恰好能听出浅淡语气中的不悦。
“顾卿的意思,是至今没找到人么?”
顾灵清喉咙一紧,自陛下吩咐他们查薛珩在京畿见过什么人,已过去月余,眼瞧着彭城王世子婚期已近,竟连片衣角都没寻着。
“臣查过,快两个月前,小国舅曾在弘道院旁见过一年轻公子,客栈的人说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长相。”顾灵清不知陛下神色,略紧张地顿了顿,“此人藏头露尾,必不敢久留,臣等在离开京畿的路上排查,但无异于大海捞针。”
薛珩告诉陛下那日,事情已过去半个月,足够那人远离。
顾灵清觉得棘手,“陛下,能否劳烦小国舅画一张像。”
“不妥。”
谢凌钰语气冷冷,薛珩不肯直白去说,便意味有难处。
皇帝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倘若为真,继续牵扯薛珩必然要惊动皇后。
“你们一直离开京畿的路上找?”谢凌钰默然片刻,“或许此人一直躲在洛阳。”
“朕怀疑,王玄逸没有死。”
帝王语气冷如霜雪,又似敲金戛玉,惊得顾灵清直接跪下。
“不可能!杀他是顾家人所为,岂会留有祸患,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阖族绝无二心。”
顾灵清冷汗浸湿里衣后背,帝王的怀疑如堤岸细微裂缝,筑起牢固堤坝需数代人努力,而裂缝一旦产生,信任便无可挽回走向溃散。
顾家是靠帝王的信任吃饭的。
“朕要你的人头做什么?”谢凌钰不为所动,“多派人在洛阳找,下去罢。”
待顾灵清走后,殿内的宫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谢凌钰盯着案边薛柔放在这的曲谱,说是修复一半的古曲,宝贝得很,不许他挪动。
他闭了闭眼,因某些事失控而心底忽而冒出股戾气,旋即又平静下来。
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就算真是王玄逸又如何?
就算他真成了厉鬼,也近不了天子身,何况肉体凡胎,敢冒一次头便杀一次,他难不成有九条命?
待彻底掩去面上沉冷之色,谢凌钰唤李顺上前,问:“朕现下瞧着心情如何?”
方才他也瞧见了,顾灵清瞄了他一眼,吓得半晌不敢抬头。
李顺眼皮一跳,连忙道:“极好,陛下面容可亲。”
谢凌钰眉目更为舒缓,“那便去显阳殿。”
“陛下,娘娘现下恐怕不在显阳殿。”李顺连忙道,唯恐皇帝扑了个空,“方才皇后那的人过来递信,说是去灵芝池那边的亭子。”
谢凌钰抬脚便走,“那便去灵芝池。”
灵芝池亭内。
薛柔拿着流采的剑比划,她上回拔剑对着谢寒,手竟因握不稳抖了下,心底一直记着。
如今天渐凉,她干脆让流采教她几招。
不在显阳殿,是免得赵旻跟姜吟念叨,更免得把谢凌钰招来。
微风拂面,流采额头的汗却比顾灵清在式乾殿时还多,胆战心惊看着皇后摆弄着短剑,止不住提醒:“娘娘,这剑锋利,得小心着些。”
“无妨,我又不是没拿过剑。”
薛柔安慰着,一边拔出截剑刃,但脸色却僵了僵。
她幼时学舞,也用过软剑,只当那日手抖是过于紧张,可现在看……当真是沉。
“这剑太重了,”流采忍不住继续劝,“娘娘若想学,不若让陛下教。”
流采的剑虽短却宽,异常沉,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经常把剑当刀使砍下去,压根不适合薛柔。
可皇帝的剑细长锋利,又师承彭城王,彭城王年轻时可是美男子,连剑法都简洁凌厉不失灵动飘逸,只求在战场上以最小的气力刺中要害,反倒适合薛柔。
哪怕她抽出来随意一挡,也能擦破对方的皮。
薛柔想了想谢凌钰,一阵头痛,他定是要断然拒绝,并解释太过危险。
见皇后脸上神情变幻,流采思索片刻,硬着头皮道:“娘娘莫要使剑出鞘,奴婢先演示两下。”
流采手握着短剑,比划两下最简单的。
薛柔学着她颤颤巍巍比划两下,沉默许久,觉得很没面子,又找不着台阶下。
好在一旁的绿云轻咳两声,“娘娘不是说,既是拜师便要教束脩,命奴婢带了丝线,说学完后亲自打个剑穗送给流采么?”
“确是如此。”
薛柔颔首,顺势在亭中石桌旁坐下,拈起丝线便挑拣起来。
流采是个不会说话的,眼瞧着皇后编了半天的结,初具歪歪扭扭模样,什么都像,就是不像皇后嘴里说的盘长结,她忍不住道:“娘娘先前会打剑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