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走到了极热闹,极繁华,烟火气最重的一段壁画侧,耳边人声鼎沸,笑语如织。
市井的各色声响,还有节日里汇聚了杂耍、诸宫调的勾栏,各色表演鼓乐齐鸣,咿咿呀呀地?唱着,叫声好声,不绝于耳。
万丈红尘的活气,热气,几乎透过“画”,扑到衣衫上。
然而,殿中,却也走到了最空旷,最萧索,最晦暗的最深处。
他们走到了最后一重门前?,高百丈,极重极厚的门,伴随着人间的笑语欢声,缓缓地?向外而开。
年少的天人独坐在高比日月,宽阔无边的内殿中。
他倚着昆仑的雪山,衣角垂在东海中,微一起?伏,便涌起?浪涛万顷。
大江在他膝边,被他抚摸着,沉沉睡去?。大河亦得他的安抚,不再咆哮千年。
他正举着白云作笔,从密林的浓翠中,从朦胧白的烟雨中,各沾了沾,取了一毫色,便涂出了黄沙无边里的一抹绿洲与?清泉,让快要?渴死的驼队欣喜若狂。
陌野之中,也有人抱怨春日为什么这么冷,柳叶没有发芽。于是,少年天人轻吹一口气,于是,人间忽然起?春风,绿了江南岸。
殿中并无任何装饰。
无需金玉珠宝,不要?奴仆成?群,何需辉煌宫殿。
自诩高贵的狄人王族们几乎尽屏息,不敢出半点声音。
日月,群山,大洋,江河,人间的诸般色彩,皆在此,为装饰。
方知?,居天人。
狄人公主怔怔地?,目不能转,盯着坐在殿中的少年天人,情?不自禁地?往那山河人间动了一动脚,踏了半步。
只?极轻微的一个?动作,半步仍缺。
她忽然像被什么绊倒,脚下一个?失重!
狄王变色一面,立刻去?捞她。
来不及了。她已经朝无边山河坠去?,像被无数支手死死拽落。
地?煞观的道?人略一皱长在鼻子下的眉,手指一弹,斥道?:“鲁莽!”
于是,无数刺耳的碰撞声里,狄人公主被甩回了上来。
她惊魂未定地?扶住双生兄弟,而就因她的触碰,大殿之中,又浮出了另一层东西。
锁链……无数的锁链,从山川河流大洋,乃至从万丈红尘中,更从殿内的四面八方,显形,伸出,将那天人的四肢、胸骨贯穿,锁在这山河,这大殿中。
即使以狄人的残忍,看到这场景,也忍不住打了个?颤。
大“道?主”说:“狄王,管好你的女儿。不可随意动作,不可随意直视天人。”
便将袖一挥,于是,内殿中就落下数重帘幔,既挡住了山河湖海,红尘万丈的异景,也挡住了无数的锁链,将那人层层阻隔,如在重重烟水后,濛濛不可见。
像帝子隐九重,也像千金藏深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