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血太脏,脏了紫宸宫的地界。”
李昌远怒火更盛,又被那句“紫宸殿”提醒着自己身在何处,两相压抑之下,咬着牙去拎面前这贱种的衣领。
可他还没沾到裴濯半点衣衫,就被一道声音拦下,是南荣宸身边那个没什么本事的侍卫。
“王上嫌外头的呼吸声太吵,还请李大人速速领人离开。”
这他娘的是什么理由?
过去几年间,有太后这层关系在,加上南荣宸对他还算客气,李昌远也就在太后和他亲爹的耳提面命下好生在御林卫当差,给足南荣宸面子和恭敬。
可现在,南荣宸铁了心要为裴濯下他的面子,他也只能…听命退下,“裴濯,你他娘的可真没让我失望,这条命不出一月,本官要你当牛做狗来偿。”
裴濯从袖中掏出帕子擦干净手,淡声应上一句,“他从前说话太难听,这么死半点不冤。李大人稍安勿躁呐,这条命可只是个开始,现在就恼,日后可怎么玩?”
他带着冷然笑意把帕子撂到地上那具尸体上,如同看一堆垃圾,“再者说,他明明是死在李大人剑下,同我有何干系?李大人要寻仇,倒不如捅自己一刀。”
王上吩咐过不准拦着裴濯,陈平听话地等到裴濯说完,才打断李昌远的啰嗦。
虽然带着嫌恶,说出的话还是挺有礼数,“李大人,请把这处料理干净,速速退下,否则抗旨当斩!”
这个小侍卫又算什么东西,也敢跳出来面前放肆?李昌远走上前去从那尸体中拔出他的配剑,鲜血淋漓四溅,“裴濯当庭斩杀御林卫,王上是要徇私吗?”
陈平没理他,又重复一句,“请李大人速速退下。”
茫茫夜色中,两方在天子寝殿外焦灼下来。
荒谬又合理。
李昌远身旁一个御林卫被地上那具尸体吓破了胆子,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凑上前去,“大人,裴濯心黑手狠,这么放肆怕是就为了逼您在此处冒犯王上,不如留着这桩把柄从长计议。”
这话对李昌远来说也是个台阶,他就是再怒意翻涌,也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如果把这事闹大,太后和他亲爹免不了对他一顿打罚。
“裴濯,来日刑部大狱,本官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一众御林卫分散而去,转而去巡逻宫禁,紫宸殿总算清静下来。
裴濯转头看向陈平,声音算得上温柔,“王上让你来的?”
陈平点头应下,这确是王上吩咐,同此前每一次一样,他都不需要知道原因。
裴濯知道这点,也就没多问陈平,在灯下照了照自己那双手,看来杀人也没多难,只要血溅不到身上,就不会脏。
四处游历少不得有剑术傍身,他向来兴致宽泛,什么都能学,这剑术也不在话下。
只不过此前他都没机会能用得上,因为他父兄总是会派人暗中护着他。
同陈平作别后,他独自进了内殿,此时殿内只有一个在剪烛芯的宫女,南荣宸倚在榻上又在玩那颗赤红珠子,昏暗烛火下更教人看不清神情。
那珠子倒是显眼,通体赤红镶着白边,莹润夺目,实为上品。
可一颗珠子都能得天子如此青睐,看得裴濯莫名生起些妒意,解下那件披风妥帖地挂在手臂上,“王上,这琉璃珠可是有何玄机?”
南荣宸扫他一眼,不想多提,“杀人杀痛快了就下去休息,今夜不必守着。”
裴濯唇角勾出真心诚意的笑意,在烛火之下温柔极了,这会儿是真带着些讨好意味,“王上待臣这般好,还让陈平去接应臣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王上。”
[系统365:请宿主配合支线,促成裴濯加入主角团。]
南荣宸现在没那心情去配合,可那“滴滴”声听得心烦。
还有,这么些第一次见他就喊着要杀他的人,一个一个不动手也就算了,话也多起来,实在麻烦。
他随口敷衍一句,“裴卿在紫宸殿外杀人,却没有脱身之计,可真是让孤失望。”
见裴濯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迈步上前,将那披风妥帖搁下,南荣宸接着空口乱编,“陈平是该罚,擅自去给孤揽下麻烦。”
“有空闲别在孤面前转悠,多为自己寻一条旁的后路。”
若是戚言走了,日后陈平难免少了一重保障,裴濯刚好可以顶上。
此时恰好能替陈平加一段舍命相救的恩情。
裴濯能信最好,不信也没损失。
裴濯一字不落地听完天子的话,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南荣宸没有护着他报仇的打算,如今不会,日后恐怕也不会。杀了李昌远之后能否活着脱身,全看他的本事。
饶是如此,裴濯依旧生不起气来,谁让登阙台那日,南荣宸用血肉之躯在箭下救了他。
在南荣宸身边这几日,他也算摸索出南荣宸对他的微妙态度:给一颗甜枣必要打一把棒子。
生怕他心中恨意消减,不会再如在大理寺中说得那样下毒似的。
时日尚短,他无从得知圣心,也看不明白南荣宸身为一国之君,明明忠臣满殿、母慈子孝,为何还是心存死志。
临越这个国家他都还恨着,却想把天子伺候得舒服无忧,“天色已晚,王上早些安歇,臣伺候王上更衣。”
矛盾虚伪令人作呕,但他改不了,也,不想去改,谁让南荣宸救了他三次。
眼看着裴濯没完没了下去,南荣宸侧撑着头看过去,“下去,今夜不必守着。”
幻香的功效依旧没散尽,搅得他头晕,还牵出些陌生的、不知哪辈子发生的荒诞记忆——
他两只手腕上缠着层层洁白绷带,整个人成了一具任人摆布的尸体,身上穿着一袭天子规制的玄袍,躺在赤龙纹锦缎铺就的水晶棺材里,正对着巫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