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显见状从马车上下来,腰间朱缨宝饰随之微动,“王上与本王的事,轮得到赤焰军插手?陆将军挟持王上意图谋反,赤焰军倒真是当惯了逆军。”
那士兵将骰子掀到地上,“南荣显,你他娘的才是叛军!不敢进钦天殿就滚回王府,王上如今宠信将军”
宠信?南荣显从夏昭手中抽出长剑,出剑狠厉,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兵颈上划出条血痕,但被镜止门石匾上的反光一照又堪堪停下,“罢了,怕你的血腥味呛着王上。”
他对练武没什么兴趣,被他那肃王爹逼着练上几年就更厌恶到极点,可没办法,南荣宸喜欢。
见军中兄弟被侮辱至此,值守的赤焰军将南荣显一众人团团围住,只见这位恶名远扬的肃王爷亲自蹲下拾起地上的骰子,随手指了个侍从,“你同本王前去。”
夏昭朝南荣显急道,“殿下!”
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家王爷在剑尖包围之下走进镜止门。
南荣显掌心紧握着两枚骰子,连日打探之下,他十分清楚南荣宸在哪处寝殿休养,两枚骰子棱角嵌进他肉里,压不下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焦躁。
阿宸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很痛,有没有将养回来?阿宸是何时知晓当日盈月泉那人是他,他要如何解释阿宸才能相信含元殿那一箭不是他射的?
阿宸最最心软,定是被奸人在旁误导,才会误会他到这个地步,现在一定还不晚!
他将骰子放进侍从手中的瓷器里,轻晃几下,“本王要王上亲自开瓷盖。”
南荣宸少时就爱偷玩这中民间玩意儿,手法很好,没少调侃他的坏运气。
肃王府的侍卫自觉倒霉到家才被肃王选中,这差事还是比较适合夏昭大人来做,此时被两枚骰子上的血糊得晕头转向,默默祈祷能活着离开钦天殿。
驻守在此的杜桓上前开口,“将军方才刚送王上去药泉,殿下随我来。”
跟陆揽洲去药泉?南荣显当日只当盈月泉那几声脚步是前去救驾之人,后来才知,那日南荣承煜去过,陆揽洲也去过!
甚至南荣承煜在九安山那一箭,也是陆揽洲射的,他二人狼狈为奸,骗了南荣宸。又居心叵测把阿宸困在钦天殿,定然是活够了。
他朝杜桓一笑,“多谢。”
当务之急是要见到南荣宸。
肃王突然温和有礼,着实惊到周围的赤焰军和随行的肃王府侍卫:嚣张跋扈如肃王,还能有忍耐吃瘪的时候?
杜桓回他一笑,南荣显这孙子估计当年没少为了跟太子相斗,克扣他们赤焰军的粮草,这个热闹还没看他就觉得痛快!
待到了殿外,南荣显抬步迈入殿中,没人拦他,他心中兴奋几乎灭顶:阿宸果然不舍得罚他,阿宸不曾疑他恨他,阿宸
直到他站在最后一扇檀木门前,伸手触及之前难得犹豫,接着被一道他日夜肖想的声音拦下,“王兄来了,先看看孤新得的九节长鞭。”
一句轻得几乎揉碎在风里的话如阎罗判词,一笔抹去他心中欣悦,连带着封上他的喉,他低头去看木匣中的绕了几周的长鞭,说不出话。
又有问询之语传来,带着不耐烦,“孤的好王兄,不愿陪孤玩骰子就回去,孤没心情听旁的琐事。”
入目第一眼,木匣里的长鞭已经划破他的血肉,他猛然抬头看向檀木门,却不得见门后分毫光景。
杜桓抬手按上腰间的剑柄,肃王此人实在难测,不能让他惊扰天子。赤焰军忠于临越,他只忠于陆揽洲,既然陆揽洲选择扶持当今天子,他自当跟随。
默了片刻之后,南荣显弯腰拾起木匣中的长鞭,自顾自笑起来,吐出狰狞的两个字,“为何?”
他的阿宸对他狠心到这地步,却还愿意理他,“王兄不是一直找人查问孤跟萧元倾在紫宸殿做些什么吗?简单,玩骰子、转漏斗打发时间,他只赢了一回,孤封他做的文侯。”
“王兄若能让孤满意,孤亲自为王兄加封九衔。”
南荣显笑都笑不出来,拂袖将瓷罐扔在地上,睨着碎片中的两枚骰子,“阿宸想玩,王兄自当奉陪。”
“一共七点,本王凑个整,多出的王上需得补偿本王!”
他没等南荣宸的答复,转身走出殿门,南荣宸没言语就是答应他了,答应他就要补偿他,阿宸要在他这出气,他如何能不允?
侍卫接过鞭子时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朗朗白日之下觉得南荣显笑得渗人,这位阎王还强他所难,“你们都是夏昭亲自选的,会用鞭子。既是天恩,若下手轻了,本王替王上治你的罪。”
侍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他是会用长鞭,但没人告诉他有一天要挥鞭向肃王啊!
眼看着肃王已经脱去外袍,立在火红夕阳之下,晃得他眼花,掌心的汗滴到地上,肃王还冷声催促,“动手,误了本王见王上的时机,你这手就不用留了。”
长鞭扬起,将空气抽出哨鸣声,皮革划破锦绸,在露出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直到第五鞭落下,南荣显才后退半步,勉强稳住身形看向夕阳染红的琉璃瓦,这鞭子皮革比不上老肃王,他名义上的父亲那根。
当年五鞭下来他就站不住。
站不住有站不住的好处,跪祠堂的时候没法动弹,听话得很。
疼久了便不会再疼,没死就行。
可阿宸偏偏要替他上药,把他抱在怀里,让他重新觉得疼,也觉得冷,却又狠心离开他。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又一鞭下来,他脑海中现出这一月以来反复折磨他的记忆碎片,他再次想得头痛欲裂: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那支箭有毒,不能射出去!他最后明明不想射出那支毒箭,可他控制不住,他不想,阿宸一定会恨极他!
他不想的,阿宸会原谅他,会听话
背上再次传来刺痛,他想起南荣宸最后一次递给他的糕点中带着毒,五脏六腑连带着脑子都烧得痛极了,他要去问南荣宸。
南荣宸就站他面前,还是只雪团子,没对他笑,“南荣显,我早就厌恶透了你,我不会永远陪着你,你这种人还活着做什么?去死吧死了我才能得个清净”
他不信,他不信的,他伸手去拉南荣宸要问个明白,他抓了个空,幸好这不是真的,他绝不会信
这是真的,是阿宸先毁约的,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