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晏渠山匆匆启程——他将罗列好的罪证递给皇帝看,萧礼细致地看完,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意,“朕以为你会心软。”
晏渠山没有应声。
皇帝道:“朕真没用错你。”
他没有问晏渠山为什么放走了赵冲,其实也不难猜——文武斗争多年,既然晏渠山已决意与武党为敌,又为何不顺水推舟,与文党结盟呢?
来日方长。
几日后,晏渠山弹劾上官一脉徇私枉法、意图谋反,皇帝则顺水推舟地将二人打入大牢,定了个杀头之罪。
晏渠山早知道萧麒会去求情,但他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麒居然有了身孕——
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降了惩戒呢?
晏渠山闭上眼睛,一颗心被戳得稀烂——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惩戒?为什么要让他失去自己的孩子?他和萧麒的第一个孩子!!
他想,若他早知道萧麒有了身孕,若他早知道……
萧麒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回圜的余地了……”
“为什么!”他猛地直起身,又哭又笑想是疯了,“你不是太子少师吗?你不是很得父皇宠爱吗?为什么就救不了他们!!”
“麒儿……”有那一瞬间,晏渠山真想将一切真相告诉他,他抬手捂住脸,动作隐蔽地擦去湿痕,“是我的错……”
“孩子……我们的女儿……我会找法师来超度……你…”
“你说什么。”萧麒像是被抽了一鞭似的,他的头脑一阵嗡嗡地响,他死盯着晏渠山,“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儿?”
晏渠山察觉到自己慌忙之间说了什么,脸色骤然煞白。
没人敢说,只有萧麒榻侧一个年轻的小太医颤颤着小声道,“王爷,那是……”
还没说几个字,便被晏渠山骤然打断了,晏渠山眼神恐怖地看着他,小太医真以为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两条腿发颤,晏渠山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
啪!
晏渠山面上一痛,原是萧麒掴了他一耳光,晏渠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了萧麒一眼。
“你说。”萧麒胸膛起伏着,他对那小太医吼道,“你说啊!”
“王爷,王爷!”小太医险些被吓尿了裤子,只敢趴在地上不住磕头,“那时王爷已有了四个月余的身孕…那是个……”
“那是个成型的女胎。”
空气仿佛凝结了,烧着炭的暖阁在刹那间失了火气。萧麒跪坐在那里,发着愣,良久,忽而笑出来。
“原来……原来真是个女儿……一个成型的女胎。”
他卡顿的、缓慢地扭转着脖子,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那双眼睛显得太黑,萧麒定定地看着晏渠山,唇角缓慢地往上勾,浮现出一个死寂阴森的笑容,而下一刻——
下一刻,萧麒猛然暴起,抻着两只手,随手抓了一只茶碗往晏渠山额头上砸。好似天灵盖裂开一般的疼痛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顺着晏渠山的身子往下爬,可比起这些,他的心脏更加苦不堪言。
茶碗碎裂开,瓷片划开晏渠山素白的面孔,血流淌进他的衣领之中。
“咳……”晏渠山痛苦地看着扼着他脖颈的萧麒,却一点没有挣扎,“麒…麒儿……”
萧麒抓着他的脖子,用尽力气往里掐,而后红着眼睛要往床沿上砸,“我杀了你——晏渠山——”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王爷!”“瑞王爷!”
几个宫人们终于意识到情况的紧急,想要上前阻拦,可萧麒的力气奇大,哪怕手指被硬生生地扒开,也要往晏渠山脖颈上抓——这一点也没有收着力,晏渠山的脖颈顷刻间血肉模糊。
“呵呵……哈哈哈!”萧麒恨恨地盯着他看,嘴角咧着,他的手指甲还残留着晏渠山的皮肤血肉。
而晏渠山则面色苍白地看着他,甚至不怕死地还要往前去替他擦脸,“麒儿……”
杜若挡住他,大声道,“晏大人,您走罢!”
“麒儿……”
“晏大人!”杜若转过身,她肃然道,“走罢。”
紫珠和方海也走过来,要将晏渠山往外赶,眼见着晏渠山即将被推出门槛,萧麒却忽生一股气力,他扒开杜若的肩膀,对着晏渠山歇斯底里道,“晏渠山,你不得好死!!”
“你听到了吗?”萧麒呵呵笑了两声,“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砰!两道门扉被大力关上。爱也好、恨也好,什么都看不见了
晏渠山看着面前的雕纹,面无表情地流下泪来。
脖颈、额头间的血和泪一起混着滴下来,晏渠山捂住心口,喘不过气来……
“嗬……嗬……”那痛楚真是要了人命的,痛地晏渠山窒息、直不起身子,他蹲下来,一只手摸向脖颈上的伤痕,然后伸出指甲,自虐一样地抓,抓得血肉模糊。
满手都是血,晏渠山笑起来,眼泪却依旧流。
他晏渠山此生此世,所听过的一句最阴毒的诅咒,是从他最心爱的人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