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吴铭还保持着跪下的姿势,萧麒转过眼看着他,忽然往前走了两步,一只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伸了出来,缓缓地向前伸去,“为什么要戴面具?你……”
在他的指尖堪堪碰到那层冰冷时,萧麒的手腕却倏然被另一只手握住,凉幽幽的牛皮贴着他的皮肤,萧麒倏然睁大眼睛。
“皇上。”吴铭用他那粗砺的、算不得悦耳的声线说道,“臣生的丑如罗刹,若是将面具摘了,恐怕会吓着皇上。”
他说完这句话便松开手,一双黑洞洞的眼直盯着萧麒,萧麒有些怔怔地看着他,指间还垂在他面上,却久久地没有动作。
郑玉成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逡巡着,他看出了萧麒的犹豫,因而上前两步,在萧麒身边耳语道:“皇上,将军在长城边上打仗多年,却鲜少有人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恐怕不会有假。”
那玉白的指头隔空蜷了蜷,最终收了回来,萧麒转过身,闭着眼道:“朕累了。”
“回宫罢。”
***
忠王府与紫禁城相隔并不遥远,可这样的短路,萧麒还是没忍住小睡了一觉,方海等在东华门,待萧麒下轿后迎他回养心殿。
这一段路走走停停,将要走到养心殿时,萧麒停下步子,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方海,领口的滚毛边衬得那脸越发尖俏。
“找两个人去趟将军府。”萧麒与他道,“动作小心点,别叫人发觉。”
吴铭回来后,萧麒赏了座宅子给吴铭住,也算是慰劳功臣。
方海听完他的话,刹时一惊:“皇上今日应当已经见过大将军了,难道还……”
“朕知道。”萧麒有些烦躁的用掌根蹭了蹭眼尾,擦出艳艳的一片红,“明明不可能,可是朕就是觉得奇怪……好奇怪……”
“从得知这个人存在的一开始就觉得奇怪。”萧麒看着他,他长叹一口气,却也不曾将心中的郁闷给抒发出来。
方海注视着他紧皱的眉头,只是道:“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让人去办。”
待方海走了,萧麒才回了养心殿,他径直走入书房,只见萧睿晃着两条小腿坐在桌前,握着一支笔,正满脸苦大仇深地练着字。
萧麒摒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边上。
他看着萧睿写了一会字,又皱着小脸将笔丢到了一边,这样来回地重复了几遍,萧睿便折腾累了,在桌前打起了瞌睡。
大概是真累坏了,连萧麒走到他身边了也不知道。
“萧睿。”萧麒拍拍他的背,“醒醒。”
萧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抬头发现父皇正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练了一天的字,萧睿瞥了眼那满纸的鬼画符,忽然有些心虚:“父皇……”
萧麒挑挑眉,“还行。”
“真的吗?”萧睿的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他拽着萧麒的衣袖撒娇,“那父皇是不是可以把小机灵还给儿臣?儿臣好想它……”
小机灵是萧睿从小养着的那只鹦鹉,萧睿爱它爱得像自己的眼珠子,恨不得睡觉也抱着那只鸟。
这些日子倪少岚被禁足,萧麒便将萧睿接到养心殿来亲自养着。
这孩子又没规没矩,还将小机灵藏在偏殿,萧睿没了消遣,比之先前倒是平心静气不少。
萧麒笑他:“没出息,才学了几天,狐狸尾巴又要露出来了。”
这就是不给的意思了,萧睿的小脸拉了下来,只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事。
萧麒看过萧睿,心里平静了不少,他回了寝殿,方海已侯在殿内,“皇上。”
“怎么样。”萧麒睨他道。
“奴才的人一路跟着大将军回了将军府,只是……”方海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并不曾发现什么异样。”方海道。
萧麒眼眸空落落的,良久才半垂着眼,道:“想来也是这样。”
“不必再去盯着了。”他又道,“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海道:“是。”
他退下了,彼时夜已深,香炉内的海棠香袅袅婷婷地四散着。
沐浴后只着寝衣的萧麒就沉浸在这股馥郁的馨香中,他的身子越来越轻,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沉沉地陷入梦乡。
在那日夜里,萧麒久违地梦到了一条粗黑的、冰冷的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