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倪少岚扮作萧则身边的小太监,跟着他进宫赴二皇子萧麒之生辰宴。
萧则同他细数过这几个皇子——萧宏愚蠢,萧玥不堪其用,萧麒……
那时候萧则只摇摇头,给倪少岚说了一句话。
他说:“这孩子命不好。”
“皇兄现在倒是待他不错,可这点好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萧则道,“他的好日子,能维系多久呢?”
那时候倪少岚想,他与萧麒原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这皇家中无人庇佑的可怜人,萧麒爹妈不爱,而他没有爹妈。
从一开始,倪少岚就对萧麒报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态,而后在宫宴上,他看到了萧麒——
倪少岚陷入了回忆的湖中而不可自拔,他望向萧麒的眼神带有一种恍若醉酒的痴迷:“我还记得,那一天你也穿了一身红裳,绛红色的吉服。”
“衬你。”
那场宫宴上所有人,不论身份高低,他们都在看他,而他倪少岚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甚至萧麒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到他身上来过。
他在找另一个人。
“你在找晏渠山,是吗?”倪少岚问他。
一见误终生,来前的倪少岚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皇弟深深吸引,身着绛红色吉服的萧麒占满了他最亢奋的年岁。
倪少岚往前走了几步,在萧麒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那张阴柔的脸浮现怪异的红:“我每天都会梦到你,每一天每一天,在梦里,你……”
萧麒甩开他的手,惊惧地往后退了两步,“闭嘴,你闭嘴!”
“你知道我这么爱你吗?”倪少岚露出悲哀的神色,“你不知道……一点不知道!”
“那时候,你还在为了那个晏渠山犯贱!!”
啪!
响亮的巴掌声。
倪少岚的嘴角渗出血迹,可他不在乎,他癫狂的,阴鸷地大笑——
直到此刻萧麒才知道,原来在那一年,在他为了求得晏渠山的爱而茶饭不思、痛不欲生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因他而辗转反侧、不眠不休。
倪少岚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子,又粗暴地将嘴一擦,只这短短的一瞬又变成了曾经温和俊秀的样子:“萧麒,别骗你自己了。”
“其实你还爱他是吗?”倪少岚轻笑一声,他抬起手,指尖往上一抬,轻巧地擦过萧麒紧绷的脸,他无视萧麒阴冷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用歇斯底里掩盖自己对他的思念,但是萧麒。”他略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看他的眼神?”
“简直像发。春求。干的母猫……”
“倪少岚!!!”萧麒再也无法忍耐,他扑过去掐住倪少岚的脖子,他的眼泪落下来,因为羞耻难堪,他的手掌用力地往里扼,“你闭嘴你闭嘴你闭嘴!!!”
“咳……”倪少岚狠狠地抓着他的手腕,两股力道僵持不下,倪少岚红着眼睛看他,“你怕什么?你气什么?被我说中了?”
“哥哥最懂你了。”倪少岚对他笑了笑。
他看着痛哭不已的萧麒,心痛如绞。
倪少岚抬手摸了摸萧麒的发顶,他不留余地地将萧麒的遮羞布扯破:“如果你真的要他死,如果你真的要做绝,当初就不该停止凌迟……麒儿,你下那道圣旨,真的只是为了萧睿么?”
“是……是!”萧麒低头,衣袖将眼角磨得通红,“是!”
倪少岚喝道:“不要骗人!”
萧麒被他吼愣在原地,眼睛通红地看他,倪少岚也红着一双眼与他对视。
倪少岚说:“也许我们萧家人,注定是要背情债的。”
先帝对上官嫣,萧麒对晏渠山,他对萧麒。
倪少岚转了转头,案几上放着一杯被斟满的酒,鸩酒。
他轻笑一声:“你要杀我么?”
萧麒站起身,满面泪痕,他的目光落在倪少岚身上,未必只有厌恨:“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说爱我,这就是你的爱。”萧麒抬手把脸擦干净,讥讽地挑起唇角:“你帮着萧则,要把我拽下来,好让萧则坐上去!你爱我,你还可以帮着范立康取我的性命。”
“你与曾经的晏渠山又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权势地位。”
萧麒转向他,两个字掷地有声:“虚伪。”
倪少岚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愣愣地看了许久,然后大笑,大笑着哭。
为什么帮萧则?因为他对自己有恩。
这几年待在萧麒身边后悔过吗?心虚过吗?有的,有时候真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可是又害怕,就这样僵持了几年,僵持到晏渠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