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几句后,司徒征并没让广康伯多猜,直接提出了来意。
不久前太后寿诞在大慈恩寺,纪家姑娘被大师相面出极有佛缘。宫里有贵人听说了此事,想请纪姑娘代为祈福一段时日。而他恰巧出宫,便来纪家跑一趟。
最后,还叮嘱了一句此事绝对不得外传。
这个理由司徒征编的其实不大用心,纪襄年年都去大慈恩寺,怎的今年就有高僧相面了?
但是,是他所说的,广康伯立即就信了,向司徒征道劳。他也没多问是哪位贵人想要请纪襄,答应了下来。
只是纪襄被禁闭几日,指不定形容憔悴,万一被外人看出不妥就不妙了。
司徒征又摆出了一副现在就要接人走的架势。
广康伯回想一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拱手道:“见笑见笑,还不快扶姑娘起来。”
最后一句已是厉声呵斥,一个健壮的仆妇半扶半抱起纪襄。
他心中叫苦不迭,哪里能料到纪襄竟然病得昏迷躺在卧房的门后。更后悔的是,也不知怎的,听司徒征说了几句,他就带着他一起来了纪襄住的院子。
看见的这光景,可真是有失颜面。
“大人,小女病着”
司徒征道:“恰好,我认识一位名医。”
此言一出,广康伯愣住了,连细小的眼都睁大了。他看向司徒征冷峻的眉眼,悻悻然赔笑了几声,只好让司徒征带走了纪襄,和他口中那个“出自宫廷”的婢女碧梧。
看着一行人走后,广康伯隐约觉得有何不对劲。他摇着脑袋想一想,还是没琢磨出是何地方有不妥,只盼着司徒征不要多管纪家的事-
纪襄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坐着的是司徒征,在烛光下正专心致志地在提笔在公文册上圈点什么。
她还当自己是做梦。
身上和额头的热意已经和缓许多,她倚着车壁平复片刻,打量四周,自己似乎身在一辆宽大的马车内。她轻轻捏了一下胳膊,好像又不是在做梦
嘴里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苦味,大约是她昏睡时被灌过药了。
“司徒”纪襄才开了口,就咳嗽了好几声。
她眨了眨眼睛,泪珠滚滚而落。纪襄自己也不想哭,只是不知为何,一开口便止不住眼泪。
司徒征从公务里抬头,瞥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没怎么”她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低着头抽泣。
她说没事,司徒征也没有再搭理她。
纪襄这几日清醒时,都没有哭过。也许是因为在病中比平常脆弱几分,只觉根本忍不住泪水,越哭越觉得委屈。
她哭得眼前白茫茫一片,想要抽出手帕给自己擦拭眼泪时,感到有锐利的眸光看了她一眼。
他虽没说什么,但纪襄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哭了。
她抽泣着给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忍不住”
司徒征手指翻了公文一页,另一只手握笔在纸上写了几句简洁的批复。他充耳未闻,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再管纪襄一下。
车厢内只有她的抽泣声,纪襄渐渐惊慌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车上的,下意识以为是司徒征想了什么法子把她从家里悄悄带出来的。
她想到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严厉,生怕自己哭泣的动静扰了他的清净,惹他厌烦,就不再管她了。
纪襄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咬着嘴唇极力想把呜咽的声音咽回去。
但不被人安慰,甚至不被人搭理的感觉实在不妙。她也不是要司徒征哄她,只是
司徒征处理完手边公务,拿起一旁干净的白巾擦了擦手。将布巾放下后,他静静地看向纪襄。
她还在哭,声音已经小了许多,瑟缩在一个角落里。
司徒征看了她片刻,将手边公文整理好放到一旁的柜中,道:“你若再哭,就立刻下去。”
纪襄闻言大惊,下意识已经听了他的话。或者说是因着过于惊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的双目里还含着大颗泪珠,已经不敢流下来了。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司徒征面无表情的脸,捏着手帕给自己擦去泪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脸上湿痕遍布,目光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怎么看都像是下一瞬又要流眼泪的。
司徒征道:“若我不来,你打算如何做?就在自己家中白白等死吗?”
他语气十分平静,如同先前问她饿不饿一般。
“自己家中”这几个字,对现下的纪襄来说实在太刺耳。胸腔里升腾起一股剧烈的情绪,是羞耻,愤怒,委屈融在一起,恍惚间落下泪来。
一分清醒的神智提醒她司徒征适才说过的话,她气性上来,也不顾自己还在驰行的马车上,起身就想下车。
司徒征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到身边,看着她。
“被我说了一句就受不了,之前怎么就忍下来了?”
纪襄一言不发,在他手臂中用力地挣扎起来。她挣脱不开,就去推他的胸膛。她现在真是恨死用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嘲讽她的司徒征了,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仿佛她这样的无用之人在偌大天地里都不应该有立足之处。
司徒征制住她作乱的两只手,纪襄就用力掐他掌心,恨恨地瞪着他。
他神色不改,也没松手,漆黑眼珠透出的沉沉眸光是严肃的。
纪襄喘着气,和他对视片刻,有些心虚,气势慢慢软了下来,讷讷道:“对不住,我弄痛你了吧。”
司徒征不置可否,道:“你像方才这般就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