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接到令穗子的电话,次臣立刻前往了宫城家。那段时间宫城嗣一郎在筹办独立的事务所,工作忙绿,长子去参加夏令营,也不在家。次臣确认了宫城立花的状况,不知该用幸运还是不幸运,她的确看得见咒灵。
令穗子和宫城嗣一郎都是普通人,他们的女儿却是天生的咒术师。
发现宫城立花能看见咒灵的那个时候她才不到一岁,这无疑是相当可怕的天赋,这个孩子将来几乎必然会觉醒强大的术式。
令穗子沉默了很久,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次臣明白她的心意,于是他跟令穗子说,“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从那一天起,他们共同持有这个秘密。
这个小女孩从小身体很差,令穗子一直带她辗转各家医院,次臣隐隐有所怀疑,这样的状况会不会是这个孩子带有天与咒缚导致的。但他不愿打断令穗子的希望,因此从来没有说出口,好在她最终平安长大了。
这个叫做宫城立花的小孩是次臣看着长大的,从她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对于次臣来说,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令穗子从事了艺术工作,偶尔会把立花托给他照看。立花最初会说话的时候,令穗子很高兴地让她叫自己叔叔,等到她再长大一点,奇怪为什么会使用“叔叔”的称呼。
“妈妈的哥哥,应该叫做‘舅舅’不是嘛?”
面对这个问题,令穗子少见的愣住了。但是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称呼。小时候的立花并不在意,对她来说,称呼并不重要,只要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人就够了。
想保持宫城立花拥有咒力的这个秘密并不难,只需要让她意识不到自己的特殊就够了。如果从来就没有咒灵,她又怎么能看得见咒灵呢。
但是这个方法并不稳妥,因为东京的咒力量实在太庞大了。于是等她再大一点,次臣利用术式为她种下了暗示,让她会下意识地无视所有不符合“常规”的生物。她很信任自己,因此这个暗示种的很牢固。
生活似乎就此过的很平静,直到立花升入国中,禅院家也没有人来找她。只是她竟然一直没有觉醒术式,按照她的天赋来说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次臣和令穗子都不会在意。
这样的生活太平静了,所以次臣从来没有想过,令穗子竟然始终怀抱着对禅院家的仇恨。
最初引起他怀疑的,是一个叫做野利的人知道了她本不该知道的信息。他稍微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弄清了和野利接触的人是谁。看见令穗子的那一刻,次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或许是有关彦一曾告诉她的事情没有清除干净,或许是自己在和她聊天的时候不够谨慎,令穗子的的确确知道很多禅院家的隐秘,无论是咒具还是术式,并以此作为操控野利的筹码,她打算利用这个女人报复禅院家。让一个在禅院家举足轻重的人为她所用,无论想达成什么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次臣曾多次试探过令穗子,他敢肯定令穗子已经丝毫不记得彦一。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初的那份恨意竟然那样深刻,即使已经完全忘记了彦一这个人,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令穗子依然没有忘记这股恨意。
可是她不清楚禅院家到底是多么可怕的怪物。这样的机体,如果不是将它上上下下完全摧毁,是绝不可能改变的。
直到那一刻,次臣才明白,为什么令穗子明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哥哥却执意叮嘱他洗掉令穗子的记忆。
哥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令穗子的人,但是哥哥已经死去了。
他接受了彦一的嘱托,就一定会照看好令穗子。
他花了一点时间调查禅院家内部还有没有人察觉到这件事,答案是没有。他松了一口气,认为事情还不算太糟。这样一来只要封住野利的口,就可以将这一场暗中进行的报复抹平。但老天似乎就是以愚弄众生为乐,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宫城嗣一郎死了。
***
身后的野利已经不再发出声响,但次臣还是谨慎地确认了她已经完全死去。
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帐”依然没有消除,搜查继续的话,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先来的高专的人,那么自己当然是执行死刑,如果是禅院家另派的人,他们或许会留自己性命,但野利的尸体也会被发现。
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次臣都并不在意。他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人生的幸运,好像在宫城嗣一郎死去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宫城嗣一郎是被一个小混混捅死的。
那个人只是为了抢钱,所以随便袭击了晚上停车在路边打电话的宫城嗣一郎。次臣无比地、无比地痛恨那个小混混,竟然只是因为这样理由,他一直以来想要守护的东西,就这样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在警察局的停尸间看见令穗子的时候,不详的预感就已经萦绕了心间。那天令穗子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往全然不同,对视的一瞬间,多年前哥哥葬礼上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令穗子的话验证了次臣心中不详的预感。她说,“为什么要让我忘记,禅院次臣。”
当看见宫城嗣一郎遗体的时候,同样的刺激让令穗子打破了术式。禅院次臣勉强再进行了第二次,可是根本就不牢固,只要再接触和彦一相关的事情,她很容易就会重新记起来。
他也是和彦一相关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他让令穗子也忘记了自己。
偏偏祸不单行,得知父亲过世的消息,同样深受打击的立花也情绪失控了。她哽咽着反复问自己,为什么爸爸会死,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在那一天,在极度的负面情绪中,她觉醒了术式。
一切都失控了。随时可能再次恢复记忆的令穗子,随时会被发现,然后带回禅院家的立花。那个晚上,就是在这扇同样的落地窗前,次臣静静站立了一整夜,然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要把立花送到高专去,同时要让令穗子永远也不会恢复记忆。
东京校的老师似乎是个好人,里面的学生也很厉害,如果能进入那间学校,想必禅院家也不再能插的进手。而只要抹平令穗子可能接触到的有关彦一的事,术式想必不会再失效了。
只是他需要时间。为了不让负面情绪刺激立花的咒力,他让她遗忘了父亲已经去世的事情,暗示她宫城嗣一郎只是前往京都了。
他布下了这场以“百目”为开端的局,将第一只被百目寄生的咒灵投放在令穗子在东京的家,每天正常回家的立花总有一天会注意到它。接着只用等待事件的发酵,直到吸引野利作为禅院家的代表来回收他。
亳无理由地杀死野利,一定会引起禅院家的疑惑,说不定会对此进行调查,但在带回他的过程中被意外失控的百目袭击致死,就不会再引人注意了。
他只希望今夜过后,一切恢复如常。
一支香烟静静地燃到底端,次臣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对着门口说:“进来吧。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必再耽误彼此的时间。”
夏油杰从阴影里现身。他看了一眼地上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东西,视线再次回到了次臣身上。
“同一个家里出来的人,你也要杀掉吗。”
次臣纠正他的话,“咒灵失控了,所以她的生命并不能由我控制。”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次臣摇头,“你是否相信也和我无关,我只是把真相陈述给你听,然后让你完成这份报告而已。”
他说着起身,示意夏油杰可以出去了。
“走吧。你的来意我很清楚,放心,我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