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昀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天晚上她是直接趴在楚扶昀身上睡过去的。
……
暮兮晚没想到,她在灵台山的日子,一呆,就是十二年。
她更没想到,楚扶昀就这样守在灵台山,一守,也是十二年。
十二载岁月,足够一个孩子从新生啼哭成长到少年,足够夏蝉完成十二次生命的轮回,足足……有四千三百余天。
她同楚扶昀一起见过四千场灵台山的月色,渡过忘川河的三万亡魂。
四千天相依为命,四千天朝夕相处,四千天生死相隔。
他的十二年,也是她的十二年。
暮兮晚本以为在漫长的等待下,楚扶昀迟早会放弃,毕竟没有尽头的等待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就该早点儿回到帝微垣当他的白洲之主。
可事情……比她想象的还糟。
在没有希望的蹉跎下,楚扶昀似乎不是很想活着了。
他开始寻死了。
暮兮晚被吓傻了。
第一次见他寻死,是他孑然跪坐在一道阵法里,身上泛着金色的光辉,整个人都在渐渐的粒散消逝。
暮兮晚吓得在他身边疯狂飘来飘去——就像一只被扎破乱飞的气球。
“将军?将军!您别这样啊!”
这十二年她想了无数法子试图让楚扶昀看到她,但都没用,和其他生灵一样,他看不见她,看不见她在他身边飘来飘去,也听不见她一次又一次同他说话。
甚至他也不知道,这十二年的每个夜晚,她就栖在他身边休憩。
但情况到底还是有所改善,暮兮晚用了十二年努力修炼,不断让自己的魂魄变得更稳固,更坚强,如今她已经能做出一些改变了,比如——
她蹲在地上,把楚扶昀设下的自陨阵法的一角符纹吹散了。
楚扶昀停止了消散。
他皱了皱眉,目光轻轻转向缺失的那角阵法,有点失神。
暮兮晚劫后余生般的大舒一口气,坐在地上抹了把自己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但没过几天,楚扶昀又不想活了。
暮兮晚吓到尖叫乱窜,她不得不再一次想办法破坏楚扶昀的自陨之举。
将军!将军你看看我呀!
你别死啊!
就这样,她一次又一次搞破坏,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他的赴死。
她累得精疲力尽,她弄不明白楚扶昀寻死的缘由,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看到他的亡故。
喜欢一个人,不讲道理。
她一辈子不讲道理的任性,也就只对他这一个人。
他是她此生最幸运遇见的人,像是赌上了一生的运气终于等到阳光破开阴翳,然后,她爱上他。
所以她绝不会让他死去。
她必须想个办法让楚扶昀振作,必须想个办法告诉他——不要死,死亡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在下一次,楚扶昀再次开了阵法,安静地坐在阵法里等待自己消散时,暮兮晚急匆匆地飘到奈何桥边,抱了一簇彼岸花的花瓣回来。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可以像风一样吹起一些东西了,所以与其说是“抱”,倒不如说是她是“吹”,她用自己魂魄在花丛中拂起了一阵风,让风卷着花瓣飘啊飘。
风卷着仿佛火焰一般红的花瓣飘回了灵台山。
……
楚扶昀孑然跪坐在阵法里,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寂静、清冷、像被人剜去了半个灵魂一般苍凉。
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一星一星的金色光晕在身上萦绕,在这场光里,他渐渐变得透明单薄,仿佛下一刻,他也要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回到天上去似的。
归位三十三重天,其实没什么不好。
在这个人间,他也确实留得太久太久了。
楚扶昀眼睫颤了颤,闭上了眸。
然后,他感到了一阵风。
调皮的,柔软的微风。
楚扶昀睁开眼,看向风吹来的方向。
风卷着彼岸花的花瓣徐徐飘来。细长红亮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带着清晨的朝露,带着决绝的自由,热忱地表达着无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