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小时候阿娘也是这样的,气色红润,生命力旺盛,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变成不爱出门不爱凑热闹,对任何事都死气沉沉的人。
不过她心里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他的,对他的事情也不会全然不过问。
大概他是她唯一还在乎的人了。
婚后生活与陆宜洲想象的稍微不一样。原以为经过你侬我侬的亲密,那么两人不说难舍难分,至少她也该比从前更依赖他呀,可是她好像更喜欢做自己当下在意的事。
这些在意的事情与他无关。
不算午膳的时间,虞兰芝把大半天时光都泡在小厨房。
陆宜洲也有自己的事情忙,谁知他把所有文书整理完竟然才花了半个时辰!
怎么就偏偏今天空闲?
找不到事情做,芝娘就会光着脚丫在他脑袋里跑来跑去,真烦人!
陆宜洲推开明瓦窗,深深呼吸。
谁说大丈夫想媳妇就等于没出息的?
他也不是非要黏着她,就是……就是……这不正好新婚休沐,再不多腻歪以后哪里还有时间?
总算想到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陆宜洲整理衣冠匆匆走出内书房。
松子正蹲在地上掏蚂蚁窝,瞧见公子的长腿从眼前疾掠而过,连忙站起身拍拍手,一溜小跑跟过去。
主仆直奔云蔚院,陆宜洲这便找到了想见之人,在小厨房。
只见厨房门前的空地站了数名婢女,各个双手拢着竹筛筛粉。
竹棚下更热闹,碾磨声此起彼伏,芝娘正在全神贯注称量,婢女们则取走她分好的药材放进药碾吭哧吭哧研磨。
负责研磨的婢女还都不是粗使的,而是二等婢女,一共四个,其中两个是他从内书房拨出去的——杏芳和宝钿。
什么活,一等婢女筛粉二等婢女研磨,严谨周密如斯?
丹蕊眼尖,发现陆宜洲立即屈身问安,其他婢女闻声也转身问安。
陆宜洲摆摆手,朝着虞兰芝走过去。
“七郎。”她抬起脸看见他,雪亮的明眸更亮了。
陆宜洲所有的失落被她一声娇娇的“七郎”唤得灰飞烟灭,半边身子酥麻麻的,却面不改色负手站在她面前,“做什么呢?”
“澡豆。阿娘传我的独门秘方。”虞兰芝说,说话的同时手上动作一下不停,“沉香味重的给婆母,加了佛手柑气味的给祖母。”
陆宜洲的心被她说得软软的,眼睛也亮了,“那我呢?”
虞兰芝:“莫急,下一个就是你的。”
“这么好的东西你没放在铺子里卖?”
“正因为太好了才没法卖。”虞兰芝叹口气,“光是所用药材洛京也没多少人家舍得常买,便是买得起我也没那么多力气做。”
“那可真是宝贝。我把自己抵押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你可得想着我。”
“用过你便知我的澡豆绝不亚于皂庆堂的。”虞兰芝颇有些傲然,“才一个小小的你抵押,你可真是稳赚不赔。”
“多谢娘子让我赚。”陆宜洲又用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我不小,你是懂的……”
虞兰芝:“……”
前天是谁嫌弃大,又是谁一个劲不愿意的?
“这些,还有这些,全都交给你,做不完休想我再搭理你。”她说。
虞兰芝假装进厨房查看鹿角胶,实则落荒而逃。
不经逗。陆宜洲眉宇微扬。
磨蹭好一会儿她才走出厨房,检查他有没有认真“办差”。
他说:“我不逗你,不许走。”
哼。
虞兰芝受长辈慷慨大恩,一直在想如何报答。
这才想到了传家的宝贝——澡豆。
长辈们什么宝贝没见过?虞兰芝的仨瓜俩枣还真拿不出手,便是想孝敬也没那个财力。
然而孝敬分很多种,没财力也有没财力的法子。
她用真心!她也有家传手艺的,亲手制作不就是真心满满。
阿娘说:不管什么年纪的女子爱美之心相差无几。长辈们碍于身份才自持不表。可你若真把这滋润养颜的好东西献出来,我担保没有女子不动心,便是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热热的。
虞兰芝的一身嫩滑好皮子可不是虞二夫人对外说的随她那么简单,而是真金白银的秘方所养。
家传秘宝传女不传男,因而许多工序无法假手他人。
虞兰芝做起来极辛苦,要承担大部分体力活,唯部分草药的研磨和筛粉能借借婢女的手。
“交给我,你坐着歇会儿。”陆宜洲擦擦她额头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