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菊摇摇头,示意女儿将碗放在桌上。
她时间不多了。
林云云爬上床,抱住阿娘的腰。
她不敢埋进阿娘的怀里,阿娘没有力气,坐不住。
林秋菊直直的看着林染,眼里迸出希冀的光。
林染上前一步,喊一声:“姑姑,我是阿染,替阿妈来接你和妹妹回家。姑姑放心,家里盖了砖瓦房,阿娘阿妈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妹妹不会吃苦。”
林秋菊干枯的眼里流不出泪来,眸光亮得吓人。她牵扯着嘴角,沙哑的嗓子一个劲的说:“好……好……好……”
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林染,她细细的打量林染丰盈健康的脸孔,没有补丁的细布衣裳。
好半晌,她推了推林云云:“跟姐姐走,听,听姐姐的话。”
林云云摇摇头,抱着阿娘不放。
林染沉默半晌:“阿妈说,把你也带回去。”
林秋菊愣了许久:“……她埋在后院,我也埋在这里。”
林染看着她:“我带你们一起走,云云以后有个祭拜的地方。”
林秋菊笑了:“好。替我跟你阿妈说声对不起。”
林染:“她没怪过你,她一直都在挂念你。”
林秋菊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女儿,叱喝道:“你答应阿娘的话,都忘了?”
林云云哭着下床,不停的抹泪。
林染牵起她的手。
林秋菊深深的看一眼女儿,倒了下去。
她等到了女儿活下去的希望,可以死了。
林染处理她的后事。
林云云除了林秋菊刚死那会,哭哑了嗓子,后面没再哭过。
她坚持和林染一起,看着火苗吞噬阿娘的身体。
“阿妈也是这样烧的。”她说,“阿娘和我一起看着。然后,阿妈就住在院子里的母树下。”
破败的房子里没什么好收拾的,林云云只带走了几身衣裳鞋袜,和阿娘阿妈给她做的两个木偶人。
林染给她买了新衣裳和一个带锁的箱子。
林云云珍惜的将旧衣裳和木偶人锁进箱子里,钥匙挂在脖子上。
林云云带着林染去后院母树下挖土,放进装了林秋菊骨灰的坛子里,希冀的问:“我死了,阿染姐姐能把我也放进里面么?”
林染:“我们带她们回家,埋在院子里的母树下。许多年后,你可以让你的孩子,将你跟她们埋在一起。”
林云云笑了:“谢谢阿染姐姐。”
林染一手提坛子,一手抱起她,往门外走:“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谢。”
楚望月仨人一直没有离开,林染忙不过来时,她们就默默的帮把手。
两辆驴车一前一后,驶出凉州城,楚望月回头望一眼。
凉州城里有无数个没了阿娘阿妈的孩子,跟林云云一样能幸运的活下去的,却只是极少数。
楚望月心中痛得无法呼吸,她的景安,才那么小,就离开了阿娘阿妈……
钦天监月月卜卦,说她还活着。
可都二十年了,她们还未找到她。
夜里,林染推醒一直流泪的林云云,带着她看星星:“那是北极星,你夜里迷了路,看见它,就能认清方向。”
“若是你在林子里迷了路,顺着河流的方向走。树叶多的一面是南边。”
“这种到处都有的艾草,嚼烂了能止住小伤口的血。”
“……”
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很快林云云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楚望月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笑道:“阿染懂得真多。若是带兵,千里之地,来无影去无踪,能悄无声息的取下敌首。”
林染一阵恍惚:“也有人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楚望月笑:“那她很有眼光。”
林染点头:“是有眼光,第一次见面,就非要嫁给我。”
楚望月压住声,哈哈笑:“你想她了?”
林染:“她能文能武,气度风流,长得又太好看,迷恋她的人太多了。”
“她叫什么名字?”楚望月温和的看着林染,“她是想中了进士后,留在京里做官么?我在京里还算说得上话。”
林染想了想,慢吞吞道:“她之前的名字,叫谢韵仪。吴清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