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基因研究所深藏于山腹最底层,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永恒不灭的惨白冷光,将一切都浸泡在一种无机质的、近乎凝固的寂静里。空气循环系统出低微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沉睡时的呼吸。无数精密的仪器嵌在银灰色的合金墙壁内,指示灯如同星群般明灭,流淌的数据瀑布在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无声倾泻。这里是人类基因图谱最隐秘的角落,也是解剖生命神性的冰冷祭坛。
席研究员严文清博士站在主控台前,身形挺直如标枪,白大褂纤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屏幕上浩瀚如海的基因序列。他身后,巨大的低温基因库无声矗立,一排排幽蓝色的液氮罐如同沉默的方尖碑,罐体表面凝结着永不消散的寒霜,内部封存着来自地球各个角落、跨越无数世代的生命密码。
“编号x-o,样本来源,西羌‘磐石部’。”冰冷的合成音在实验室回荡。全息影像切换,一条双螺旋结构被无限放大、拆解、染色。严文清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跳跃,指令如同密集的鼓点落下,调出关于这个古老部落尘封的记录——那些被主流文明遗忘在群山褶皱中的部落,其族人以惊人的力量和近乎野蛮的恢复力着称,曾有断臂者仅凭草药与意志,在数月内重新接续骨骼筋肉,留下令现代医学瞠目的传说。
“目标序列比对…启动‘盘古’基准库。”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瞬间,庞大的计算力被调动。屏幕上,代表“磐石部”的基因链(幽蓝色)与人类标准基因链(淡绿色)并置。差异点如同星火般被迅标记、高亮——绝大部分微乎其微,符合正常的人类遗传漂变范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一次徒劳无功的常规筛查时,异变陡生!
“警告!现异常基因簇!位于第号染色体长臂末端!能量级…出基准阈值!”冰冷的警报声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电子颤音,尖锐地撕破了实验室的宁静。
严文清瞳孔骤然收缩。屏幕上,一片区域猛地爆出刺目的、几乎灼伤人眼的赤红色!那片区域的结构迥异于人类已知的任何基因片段,其碱基对排列组合呈现出一种原始的、充满蛮荒力量感的几何图腾,仿佛是用最坚硬的骨骼和最滚烫的血液镌刻而成!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赤红区域内部,并非静止的图谱,而是如同活火山熔岩般,无数细小的、蕴含恐怖生物能量的光点在疯狂涌动、撞击、湮灭!每一次微小的能量爆,都让整条虚拟的基因链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随时会崩解!
“上帝禁区…不,这简直是…洪荒禁区!”旁边一位年轻的助理研究员失声惊呼,脸色煞白,手中的记录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金属边缘撞击地面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严文清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基因层面的狂暴景象中抽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白,他近乎粗暴地调出研究所最核心的数据库——一个代号“祖源”的绝密项目,里面封存着从上古遗迹、甚至某些禁忌之地挖掘出的、远人类认知极限的生物组织残留信息分析报告。屏幕上瞬间跳出数十份标记着“sss”最高密级的档案。
比对程序再次启动。这一次,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高运转的蜂鸣和研究人员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屏幕中央,那片狂暴的赤红基因簇被单独提取、放大。另一边,“祖源”数据库中,一份尘封已久的、标记着“不周山岩层提取物—疑似祖巫精血残留”的分析图谱被调出。那份图谱同样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充满原始破坏力的结构,只是更加模糊、破碎,如同远古壁画上褪色的战神图腾。
嗡——!
当两幅图谱在级计算机的驱动下开始进行原子级层面的结构重叠时,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拔高到极限,主屏幕甚至闪烁起代表最高危险级别的血红色光!只见那代表“磐石部”的赤红基因簇,其核心的几何图腾,竟与那份“祖巫精血残留”图谱中,某个代表“力量本源承载”的、扭曲如虬龙盘绕的片段,重合度达到了惊人的!
“吻合…高度吻合!”严文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镜片后的目光死死锁住那重叠的核心图腾,狂热与冰冷的理智在其中激烈交锋。“不是传说…巫族!盘古精血所化,肉身成圣的祖巫血脉…竟然真的在人类基因池中,留下了如此顽固的…‘返祖’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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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七层,b区。这里是研究所的“活性样本观察与隔离区”。冰冷的白光被刻意调暗,模拟出接近黄昏的晦暗色调。巨大的单向观察窗后,是一个被高强度合金栅栏分割成数个独立单元的广阔空间。
其中一个单元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床铺,没有桌椅,只有冰冷的金属地板和墙壁。一个身影背对着观察窗,抱膝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他叫阿图,来自“磐石部”,是研究所费尽周折才“请”来的重要活体样本。他身上穿着特制的白色拘束服,布料下隐隐透出虬结如老树根瘤的肌肉轮廓。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如同古老部族的图腾,无声诉说着山林间的搏杀与生存的残酷。他的脚踝上扣着沉重的电磁镣铐,幽蓝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合金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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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悬挂的那枚兽骨项坠。粗糙打磨的骨片中央,深深雕刻着一个极其古老、狰狞的图案——人面蛇身,周身缠绕着滔天的洪水!这正是洪荒传说中,那位怒触不周山,导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水之祖巫——共工的神形!
两名身穿厚重黑色装甲、手持非致命性高压电击棒的安保人员,如同两尊铁塔,矗立在单元合金门的阴影里。面罩下的眼睛,透过防爆玻璃警惕地扫视着角落里的阿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力量的忌惮。
“生理指标监测,准备注射‘探针’试剂,目标:诱导并标记活性祖巫基因片段。”严文清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毫无感情地在单元内响起。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阿图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不是源于声音本身,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原始的预警!他野兽般的直觉瞬间绷紧到极致,全身肌肉如钢丝般瞬间绞紧,骨骼出轻微的“咯咯”声。他猛地抬起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观察窗!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急剧收缩,眼白处瞬间爬满骇人的血丝,原始的野性、被囚禁的暴怒,以及对即将降临之物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恐惧,在那双眼中轰然炸开!他喉咙里出一声低沉如受伤猛兽般的咆哮,身体本能地做出扑击的姿态,沉重的电磁镣铐被骤然绷直的合金锁链扯得哗啦作响!整个隔离单元都因他瞬间爆的力量而微微震颤!
“目标出现剧烈应激反应!生理参数飙升!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突破临界值!”观察窗后的控制室内,监控屏幕上的生理曲线瞬间从平缓的基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拉出一道近乎垂直的、刺破屏幕顶端的恐怖尖峰!刺耳的警报声响成一片!
“注射!”严文清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嗤——!
单元天花板的隐蔽喷口瞬间开启,数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带着微弱荧光的纳米级雾剂精准地笼罩住阿图口鼻区域!
“吼——!!!”
阿图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胸腔深处、从每一寸被古老血脉灼烧的血肉中迸出来!他双手猛地抱住头颅,十指深深抠进头皮,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某种正在苏醒的、狂暴的意志生生挖出来!他强壮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剧烈地痉挛、扭曲,每一次肌肉的抽搐都带着撕裂般的力量感。沉重的电磁镣铐被他狂暴的力量扯动,坚固的合金锁链在金属地板上刮擦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呻吟!他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濒死的史前凶兽,以最原始、最痛苦的方式对抗着侵入体内的异物和血脉深处被强行唤醒的洪荒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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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博士!立刻停止!”伦理委员会席顾问周明远教授几乎是撞开了主控室的门冲了进来。他头花白,脸上因激动和愤怒而涨红,手指颤抖地指向观察窗内那地狱般的景象。“你这是在打开潘多拉魔盒!用活人做实验,强行唤醒可能毁灭他自身甚至波及外界的远古力量!这是对生命最根本的亵渎!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主控室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年轻的研究员们噤若寒蝉,目光在暴怒的周教授和面无表情的严博士之间惶恐地游移。屏幕上,阿图痛苦的痉挛和那突破极限的生理参数,如同无声的控诉。
严文清缓缓转过身,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屏幕冰冷的蓝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流。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洞穿钢铁的偏执:“亵渎?周教授,你口中的‘亵渎’,或许是人类解锁自身终极奥秘的唯一钥匙!看看外面!灵气枯竭,道法式微!我们像一群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而眼前,就是被黄沙掩埋了万年的甘泉源头!”他猛地指向屏幕上那团疯狂涌动的赤红基因簇,指向隔离单元里痛苦挣扎的阿图。
“他体内流淌的,不是普通的血液!那是盘古开天辟地的伟力残留!是祖巫撑天立地的肉身密码!是让我们人类摆脱孱弱肉身桎梏,对抗未来一切未知灾劫的希望火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基因编辑技术,就是我们取火的燧石!我们要做的,不是恐惧这力量,而是解析它、驾驭它!让这沉寂的巫族血脉,成为全人类进化的基石!伦理?在生存和进化的洪流面前,陈腐的伦理藩篱,必须被打破!”
“你…你简直被‘力量’蒙蔽了心智!”周教授气得浑身抖,“那是洪荒的力量!是混沌的力量!它不属于这个时代!强行嫁接的结果,只会制造出无法控制的怪物!你会毁了阿图,毁了研究所,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