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原本规划已是无望,陆霄也不可能再强自支撑——不然毁了那位的愿望,以后路就难走了——便赶紧跑回去说了情况。沐云书本踌躇满志,满以为自己定然会得手。不想临到城边,却被沐羽揪着脸啪啪来了两耳光。顿时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犹如被打,气急败坏发令让人攻城。
瞬间,乌泱泱几十万大军把京师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小小一座京城,在这么多士兵面前,简直如同被大海给环绕的孤岛一般。
沐羽早已料到今天,倒也不是特别震惊。
他等了三日,对城外的劝降叫骂丝毫不闻不问。等估摸着把沐云书的耐性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找来了禁卫统领,让他自己做决断。
对方“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沐羽冲他笑笑:“孤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今晚上便去找他吧。明日一早,开西门献城。”
“您……这是何意……”对方惶恐地问道。
“再多强撑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不如卖他一个面子,也免得你日后被孤拖累。”沐羽平静道,“若他想来寻孤,便说孤在继明殿等他。”
话罢,他挥挥手,把仍处于震惊之中的禁卫统领给赶出了屋。
眼瞅着天色不早,沐羽拍拍衣袖,站起身来,喊步辇去了继明殿。
讲道理的话,这处开始一切的地方,也合该作为终结之处收尾才对。
等到了地方,沐羽把宫人全赶了出去,先是恭恭敬敬给北周沐氏列位先帝挨个上了香。
继明殿本来就是个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沐羽自觉帮谦王顶了这身壳子,害的这北周皇室血脉传承断在了他这一辈,实在对不起这沐氏开国太祖得很。不免愧疚交加之下,先给这祖宗上个香告罪一番再说。
等给太祖告完了,又想起谦王的便宜爹来。想来老皇帝定也被自己这小儿子气得半死,怕是死后都还担心这不省心的家伙,怎么也得替早死的谦王帮敬一柱香才是。
待再敬完了,他又想起了别人。
这回人的脸却变作了荣帝、夏祯还有陈茵来。
沐羽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本来就是个旁观的吃瓜群众而已,怎么就非要把自己代入那么深不可呢?简直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把自己给陷得这么深,竟然还为了短短处了仅几年的人痛心不已,当真是越活越回去。
只是人心到底还是肉长的啊……那是会说话会跳会笑的人,他怎么可能丝毫都不动心呢?
可惜了,这却也是让他摔的最狠的人。
他晃了晃自陈茵处拿来的“夜流香”,找了个酒杯将它全给倒了进去,然后在继明殿跪到了天明。
待到天色渐明之时,远远地依稀听到了士兵的呼和。沐羽恍然才发觉竟早已过了和禁军统领约好的时间,想来是沐云书听了消息,根本不顾得试探真假,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沐羽想了想,决定再给自己上柱香算了。
……当是提前上路的路费。
不想,沐羽刚点燃那檀香,便听到了脚步踏响青砖的声音。他倒是心态平稳得很,也懒得回头理会来人,仍旧目不斜视地手执香柱,恭谨地鞠躬三拜后方才停下。
身后来人也是好兴致,就只看着他,也不说话。待到他停下手,才笑盈盈道:“皇叔好兴致,今日可知道来这祖宗牌位处燃香祭天乞求了?”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了……皇叔此举是不是晚了点?”
沐羽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会。”
沐云书脸上笑意僵了僵。
过了一阵,他面上表情冷滞下来,硬邦邦道:“皇叔莫不是仍旧执迷不悟,铁了心要反朕?”
沐羽闻言,反倒被气笑了:“何以见得?”
“若不是如此,缘何不应了朕早前的要求?看在以往份上,朕怕还能给皇叔留上一两分情面。”沐云书负手扬眉道,“不过是着一身罪人衣裳跪行出城迎朕归来而已,皇叔难道这等小要求都满足不得?当真是辜负朕满腔热情,枉朕还准备既往不咎此事呢。”
沐羽听罢,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人果真还仍旧是原本任性骄矜模样,未曾有丝毫改变。
或许他为人处世、又或是政事之上态度稍有软化,甚至转而变得手段高明起来,在沐羽眼里,却仍旧还是当初那个小心翼翼、装腔作势的小孩子罢了。只不过如今权力见长,尝到了做皇帝的滋味之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恶劣了起来。
说什么初心不负啊,全是骗人的。
犹豫了片刻,沐羽捏着那装满了夜流香的杯子,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早死早超生,他是真不想再看见这人了。他自认待对方真心诚意不逊于任何人,奈何对方却并不以此为满足,反而觉得他只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