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城到徽南,全程近两千公里,她走走停停,当然有过后悔,也想过折返。
可每当想要折返的时候,一上车,她又按照原定轨迹开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觉,理性逻辑在强烈的情感冲动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不论她有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他,她还是站在了这里。
此时林幼辛环臂靠在车旁边,在墨镜后面肆无忌惮的打量面前的人。
瘦了,也黑了。
冲锋衣穿在他身上空荡荡,左右手上都多了些细小的伤口,看起来是像被韧面的草类植物划伤,留下深深浅浅的暗红色痂痕。
这也算好好照顾自己吗?
这人真是嘴里没一句真话。
站在对面的周禀山也将她的行李箱放下,嘴唇上下动了下,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林幼辛淡淡瞥他一眼,直接扭头走进民宿大门。
走出去几步,见他还呆呆定在身后,皱眉回头:“拿进来啊,杵在那儿干什么。”
周禀山像一台生锈了又重新投入使用的机器,磕磕绊绊的接收指令,拎起她的行李箱亦步亦趋跟着进去。
民宿老板看见失魂落魄的周禀山,哎呦了一声,“周大夫,劳烦您拿进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然而周禀山额间生汗,也不放手,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在柜台办入住的人。
林幼辛递身份证,录入信息,又拿了房卡,回头看着和民宿老板僵持的那个人。
“您就让他拿吧,他一看就是喜欢吃苦,管他做什么。”
民宿老板是位年过四十的老大哥,尴尬的额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来回瞅这两人。
“周大夫,认识啊?”
周禀山不知该怎么说,说认识她会不会生气?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林幼辛看他这幅可怜样就来气,冷冷转身,“给我把行李搬上来。”
说着自己径直上楼。
民宿老板摸不着头脑:“这?”
周禀山无暇解释,只是和老板点点头,拎着箱子三步并作两步,快上楼。
村里的民宿没多大,一层最多两间带阳台的小房间,林幼辛给他留了门,他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脱了外套,摘了墨镜,正环臂坐在沙上。
脏粉色的冲锋衣被她脱下来丢在一边,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领紧身针织,马尾高高竖起,整个人娇而不俏的坐在那里,哪怕冷着脸,也鲜活的漂亮。
“关门。”
听见指令,周禀山把行李箱靠门放好,关好门。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共处在同一狭小空间中了,周禀山沉默站立,不敢看她。
林幼辛忍不住呵笑,站起身:“怎么,那么多场话剧都看了,现在在太阳底下,你反而不敢看我了?”
周禀山眉心一跳,一股如同日记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爬上心头。
“我。。。你就当我是普通观众。”
“普通观众?”
她环臂,缓步朝他走过去,眯了眯眼,“普通观众会一场不落的看?最疯狂的粉丝也做不到你这样。周禀山,你真是贱,连我和梁霄树接吻的合照都要保留,你这么擅长自虐吗?”
熟悉的茉莉花气息一步步侵袭而来,周禀山难耐的闭了闭眼,被逼到后退靠在墙上,“。。。。那是我唯一一张和你的合照。”
“是啊!所以你为什么不出现呢!”她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拉下来,眸色愤怒:“喜欢就抢啊,自我感动什么!有胆量拿死威胁我,没胆量光明正大的追我吗?”
“用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一声不吭的从京北总院调过来,又一声不吭的离开,卖车又卖房,你切割的可真干净。干净的像我活该欠了你似的!是我让你暗恋我八年吗?”
周禀山心中苦涩:“不是,是我自己要喜欢你。”
林幼辛气到笑:“那你的喜欢真伟大。你人是走了,却还宽和的澄清声明,给你的情敌腾地方,卖车给我买贝壳手串,周禀山,你是打定主意不叫我忘了你,是吗?”
周禀山陡然沉默。
他做这些事全部自本心,不曾想又给她造成困扰了吗?
他做什么都错。
周禀山痛苦的吁出一口气,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想起什么,骤然停住:“对不起。”
“除了这句你还会说什么。”
林幼辛气上心头,偏开脸不想看他,余光却扫到他的手。
好几个指腹都干裂起皮,粗糙红,手背上还有被划伤的红痕。
才几个月而已。
她心烦意乱的收回眼,一把松开他的领口,走回沙上。
算了,她本来也不是来和他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