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也曾茫然无措,他并不生气、也不怨恨,他只是不解,不解为何师妹要这样做。
她虽眼中带有恶意,然而其中的茫然和恐惧居多,湛兮只心疼不已。
有一次,师妹将他诓到了‘苦海’中去,湛兮勉强应对海妖,师父又将师妹给踹了下来,为了救师妹,湛兮屁股都被抓掉了一块。
他始终不明白,师妹就算了,他可以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师父为何也如此狗逼!?
*
后来,在有一次为他疗伤的时候,师父说:“你师妹是个命苦的,比这天下所有苦命的人都更苦痛。”
“她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
湛兮一脸懵逼。
师父冷淡地看着他:“好了,我知道你听不懂。”
是的师父,我确实听不懂。
后来师父打了个比方,他说师妹就像是一面镜子,因为照入太多太多的黑暗和恶意,以至于当光明和善意降临的时候,它已经无法反馈善意了。
“这不是她愿意的,你能明白么?错的是那些对镜子倾泻恶意的人,而不是镜子本身。镜子无法反馈善意也只是暂时的,为师希望你能对她耐心一点。”
师父难得温和了些,他说:“为师不是不想去帮你师妹,只是为师情感太过淡薄,而你师妹又太敏锐,此事还是交给你较为妥当。”
师父还说,这个世界多得是“看客”,看客之所以是看客,是因为事情没有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所以他们可以安然无事地当一个看客,并且肆意指点他人的想法、行为、甚至是人生。
他说:“你师妹的行为,我的理智并不认同,因为受到过伤害,并不是去伤害对自己好的人的理由,但是我情感上能理解她。这世界会有无数人对你师妹,抱以厌恶的姿态,因为他们是看客,所以他们可以‘非黑即白’‘非错即对’。”
湛兮问:“看客究竟是什么?”
“看客就是永远不必担忧事情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可以用自己最理想化的标准,包括道德标准和其他标准来要求别人,至于这种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们能否做的比当事人更好,他们是不会去考虑的,因为他们是看客,上帝视觉也算其一。”
“师父,什么是上帝视觉呢?”
“就像你看话本一样,人们能读到后边的故事,所以能对话本中人嗤之以鼻,至于话本中人没有他们的‘上帝视觉’,看客们是不会在乎的。”
“那看客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存在。我的师妹如何,我要如何待她,那是我的事,与他们何干?我亦知晓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想必他们就是师父口中的‘看客’了。”
湛兮是很厌恶那些人的,他们总是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师妹这样这样,你怎么还对她好’;他们总是以一副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师妹,仿佛在说‘你师兄对你那么那么好,你怎么能这样这样’。
可是,这一切,又与他们有何关系呢?
不是局中人,就不能当一个无关人,偏偏要站在上帝视觉当一个看客么?
设身处地想一想,那些人若是师妹,不一定做得比他师妹优秀;那些人要是他,也不一定能做的比他好。
*
湛兮知道,师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有恃无恐。
她并不是真的要他死,她也知道湛兮身上有师父布下的禁制,这片天地基本无人能杀他,她只是一次次地在反复试探自己的师兄。
她如惊弓之鸟,想要拥抱温暖,又害怕那温暖只是掩藏刀尖的假象。
湛兮无奈,幸好还有师父开解。
后来又有一次,他被师妹坑了,心中都是郁闷,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恰好在场,站在边上说着难听的风凉话。
湛兮想杀了他。
被师父拦下来了。
“湛兮,你有没有发现,人对自己同类的标准是极为苛刻的。”
“此话怎讲?”
“同样是受到过可怖的伤害,受过伤害的狗如果攻击对它好的人,看客们会说‘狗狗它好可怜啊,都是因为它之前被人渣伤害过,要对它好点,要有耐心啊,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尊重,希望有好心人能拯救它。’。”
“可是受过伤害的人如果攻击对她好的人,看客们会说‘虽然你很惨你已经被折磨得心理扭曲了,但是我还是好厌恶你啊,你太恶心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种人不值得被拯救。’”
湛兮沉默了。
“你不认同他们的看法,正如同他们不认同你的行为一样,但是发言是他们的权利,随他们去吧。你可以制止,对方不听劝告,再杀不迟……为师不想你变成高高在上的看客,我希望你能深入这软红十丈中去,体验芸芸众生皆有的喜怒哀乐。记住,刀子没落到你身上,你永远不可以替别人说‘不疼’!”
“可是与此同时,为师也不想你变成唯我独尊的强权者,你可以不认同别人,但是要给他们发声的权利,你是不能杀光所有异己者的。”
“可他们谈论的是我,我不想听。”
师父轻笑:“那就告诉她们,你不想听,让他们住口。”
“如果她们不听,一定要说呢?”
“那就杀了她们,你已经给过她们发言的权利了,杀她们,是行使你维护自己的权利。”
*
又是一次上药。
“湛兮,孩子不是这样教的,你要宽容,要对她好,你不应该一味纵容。”
“可是师父,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师妹在坑我,可是痛苦的人是她自己。”湛兮只希望她能早日走出过去的阴影,不必再这般自我折磨了。
“孩子嘛,该揍的时候就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