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对了,她记得那个时候……四五岁的时候,自己还是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正常吃得下东西的。但是后来,没过几年,就再也……
&esp;&esp;赛前,她睡得太少了,因为不被允许停止练习。在后台发作了心律不齐,妈妈叫来医生给她打针——β受体阻滞剂,已经见过好几次这种针剂的名字——把心悸发慌的症状压了下去。怎么在台上弹完整首曲子的记忆已经彻底没有了。比赛一结束,她就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化妆间里,醒来时,好像只过了几分钟,没有人发现。能听到老师和妈妈在台上领奖致谢,遥遥的另一个灯火辉煌的世界。她收拾好了东西,自己回家。
&esp;&esp;家里什么人也没有。
&esp;&esp;桌上摆着一盘不知什么时候切好、已经斑斑锈红的苹果。胃隐秘地绞痛起来,像要从内部把她拧干……不会有人再吃了。也没有人在。不会有人发现的。只吃一口没关系的。专为比赛定制的礼服已经脱下了……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esp;&esp;一片苹果被放在嘴里,连嚼都还没嚼一下,喉咙就被死死掐住一样——突然开始呕吐。
&esp;&esp;那是第一次。从那以后,就再也做不回一个可以正常吃饭喝水的普通人。
&esp;&esp;——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呕吐感。
&esp;&esp;审神者慌不择路地推开了身边的什么,摸索着想要下床。身体内部吐意翻滚,必须去洗手间……可是连日没有吃过东西,就连起身一动都满目晕眩,根本下不了床。
&esp;&esp;床上的人被烛台切止住了动作,扶着再次倚枕卧下。
&esp;&esp;手已经伸到她面前,掬成一捧,试意她想吐就吐。
&esp;&esp;审神者极力想要摇头,推着那只手。
&esp;&esp;“手,会弄脏……”
&esp;&esp;“你想弄脏我哪里都可以。”
&esp;&esp;审神者的脸上又红又白地烧起来,又是想吐又是羞赧,两种混乱搅成一个昏天黑地的漩涡,把她搅得快要爆炸了。
&esp;&esp;“抱歉,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烛台切的声音低下来。面前的手没有拿开。
&esp;&esp;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也会开心起来——拥有人类的身体之后,这是烛台切最初的几点发现之一。但这一点却丝毫帮不了她。他对人类,仍然所知甚少。
&esp;&esp;审神者最终没有吐,因为什么也没吃,就算反胃到了极点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esp;&esp;烛台切还是觉得主人至少应该喝一点水,但刚才已经试过了水杯和吸管,不论哪一样都行不通。只好用筷子蘸着糖水再试一试,主人却还是干呕得难受,便不敢再让她尝试了。可是,如果今天还是一点水都没能喝进去,就不得不拜托药研来给主人挂糖盐水和营养液。
&esp;&esp;“不觉得饿吗?”烛台切问得很轻柔,不想让主人觉得他有见怪于此的意思。
&esp;&esp;“……我感觉不到。”
&esp;&esp;深色的一泊小湖,凝定不动地看着他的主人。
&esp;&esp;那双眼中的黑暗已无处不在,成为某种更大的黑暗的一部分。
&esp;&esp;审神者想要蜷身而卧,抵御从四面八方将她刺痛的注视感。比起她不得不忍受的这一切,那双盯住了她不移开的眼睛更让她感到绝望。
&esp;&esp;她想象得到,那双眼中正映出怪物一样的自己。
&esp;&esp;……你是不是觉得看到了一个疯子?
&esp;&esp;黑色在加深。他的黑暗像一层皮肤似的贴裹着她。并不使人觉得阴森,有一种幽闭的忻适,是让人想要藏身其中的那种黑暗。
&esp;&esp;——其实,他看到的是一个痛苦的人。
&esp;&esp;而他却不能替她。他不知道她遭到了那个世界怎么样的对待,对让她痛苦的那样东西也束手无策。
&esp;&esp;只有杀意无法平息。
&esp;&esp;要压抑住这片黑暗真困难啊,大概真的会直接杀了他们也说不定……
&esp;&esp;如果让他,碰上把她变成了这样的那些人的话。
&esp;&esp;
&esp;&esp;后来,虽然眼泪未尽,主人还是抱着他睡着了。
&esp;&esp;对不起,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esp;&esp;明天……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esp;&esp;明天起床之后,就可以吃饭了,我保证。
&esp;&esp;这样一股脑说着,胡乱承诺着,闷头抱着他哭着。
&esp;&esp;可是,他觉得抱着自己哭也很好,比她躲起来一个人哭要好。
&esp;&esp;终于在泪水中睡去之后,梦中的主人好像仍在流泪,但这样也很好,比哪怕在梦中也仍然故作坚强要好。
&esp;&esp;明天也没法吃饭也好。
&esp;&esp;始终都没法好起来也好。
&esp;&esp;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esp;&esp;
&esp;&esp;审神者自己整理好了裙角,双腿垂在廊外晃悠,摊开的书页搁在膝上。阳光如缎如流地漫过,像书签一样横斜在纸页上。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