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伸手,指尖触到的皮肤却烫的惊人。
他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郁宴?”
吐在他脖颈的呼吸滚烫,人已经快烧糊了。
郁宴昨天被泼了一身冷水,又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还硬熬了一晚上没怎么休息,不发烧才奇怪。
谢鹤年重新把他抱到床上,拉开床头的抽屉找备用药箱。
在这个副本里,大部分的“人”都称不上是人,人会老、会死,而他们只是活着这个世界的一段数据,没有植入生病的程序,除了玩家之外,唯一的人,就只有谢鹤年了。
不过他困在副本太久,也逐渐同化,上一次生病还是一百年前的事,连他自己都是硬熬过去的。
找不到药,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谢鹤年找出一条全新的毛巾,淋湿了帮郁宴盖在头上降温。
郁宴一扭头就避开,他呼吸急促,柔软的黑发黏在白皙的脸上,睫毛抖的厉害,甚至烧得开始说起胡话:“别丢下我……我、我没被感染……”
他缩进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些微安全感。
没人知道上一个末日的副本给郁宴留下的阴影有多沉重。
进入副本的八个人,最后只剩下他、宋大和程二活下来,离开副本前,他回头最后一眼,看见自己曾经的同伴双眼空洞,麻木茫然地看着他们离开,张口好像要说什么。
郁宴看着对方的眼睛,下定决心般,朝对方跑去,却被身后的宋大给强拉了回来。
“别磨蹭了,快走。”
“可是他们……”
可是他们还有救,只要带出副本,他们就会恢复。
“他们已经被同化了,谁也不知道出去之后会不会恢复。”程二的眼神理智而残忍,“不是我想抛弃谁,而是他们能力不够,自己被感染,就只能承担这样的命运。”
“如果今天被同化的是我,是宋大,他们也会把我们留在这里。”
“别假好心了郁宴,难道你想永远被留在这里吗?”
郁宴气的口不择言:“现在你们能抛弃他,谁知道下一次,被抛弃的是不是我?”
“不会的。”
程二微微勾起一个笑:“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们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们。小晏,你应该试着相信我们。”
他沉默着,没有拒绝。
——于是相信的代价就是他在器材室里的画面被直播出来,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郁宴咬紧牙关,浑身的肌肉因为过于紧张而传来阵阵酸痛。
他梦见自己成为了被抛弃的那一个,被误伤之后感染了病毒,脸从上下分开变成两半,成了丑陋的怪物。
所有玩家见到他,都用恐惧和嫌恶的眼神盯着他,远远地跑开。
而他,只能永远被困在这个副本里,被同化,麻木的活着,和那些数据一样变成副本的一部分。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探进他的掌心,顺着指缝,和他十指相扣,紧紧贴住他的手。
郁宴被这冰冷的温度冻得清醒了一瞬。
他发着抖,挣扎着辩解说:“我、我没感染,不要抛下我。”
“我知道。”
“你只是发烧了。”
他听见一道格外耳熟的声音。
郁宴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眼泪睁开眼,却在看清面前景象的瞬间愣住,不由地睁大眼睛。
这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看着对方,就像在看一面镜子。
也有很多细节不一样,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
那张脸已经彻底长开,昳丽浓稠,仿佛是无数人的鲜血献祭铸就出这副逼人的美貌,上挑的眉眼里渗透着森森的寒意,他墨绿色的瞳孔色泽浅淡,冰冷的像是蛇的眼睛——传说里的蛇女美杜莎。
郁宴隔着眼泪,不可置信地触摸对方的脸。
谢鹤年没有躲,反而又逼近他几分,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抬手解开郁宴衬衣的扣子,冷清的语气染上一点无奈:“我不会抛下你的,所以,你配合一点?”
他原本不想用这张脸,可是郁宴挣扎地太厉害。
对他来说,谢鹤年是个讨厌的陌生人,所以无论谢鹤年说了些什么,他都抱有抵触而抗拒。
让他就这么烧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鬼使神差地,谢鹤年换成他原先的那张脸。
郁宴竟然一见他就呆住了。
他已经彻底烧懵了,怔怔地看着对方,眼泪像珍珠一样从眼角滚下来,然后彻底松懈了似的,猛地扑到他怀里,呜咽着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确认。
“你真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