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姜风铃的眼睛好干净啊——
&esp;&esp;像是刚刚化开的冰湖,被雨声搅动的涟漪里清清楚楚映着他的轮廓,比他自己见过的任何一面镜子都要真切。
&esp;&esp;原本梗在喉咙里的刺突然软下来,“我们家老爷子啊,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中国文化,书房里的《论语》版本能摞到房梁了。”
&esp;&esp;“我爸呢,是没照着圣贤书教的残次品。”
&esp;&esp;“而我呢,”夏润则摊开掌心,试图接住坠落的雨珠,“是老爷子照着书本教出来的——那个不成方圆的瑕疵品。”
&esp;&esp;雨滴从他指缝渗出,“总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esp;&esp;姜风铃没听明白,“不成方圆?”
&esp;&esp;“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夏润则念了遍俗语,“没听过?”
&esp;&esp;“我不是这个意思——”姜风铃说得极为认真,“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成为方形圆形,不能成为五角星吗?”
&esp;&esp;“要说对称美学的话,”她指尖在虚空中画了颗星星,“五角星明显更漂亮、更好看啊!”
&esp;&esp;悬停的手指又划开空气,“就算抛开对称性,梯形难道不好?比萨斜塔就很浪漫——”
&esp;&esp;姜风铃话音骤停,十指突然收拢成框,“再说为什么要局限在二维?”
&esp;&esp;“为什么不能是三维的?”
&esp;&esp;“正方体、长方体、圆柱,这些都不行吗?”
&esp;&esp;她的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忽而撑开忽而交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真的在探讨各种可能性。
&esp;&esp;某种蛰伏多年的东西突然挣破茧壳。
&esp;&esp;对啊,为什么非得是方圆不可?为什么不能是一颗五角星呢?
&esp;&esp;夏润则凝视着仍在跟空气较劲的姜风铃,像是看见二十多年来规整的人生忽然拥有了新的色彩。
&esp;&esp;他慌忙扯起嘴角,却感觉眼眶不受控地发胀。
&esp;&esp;回过神,姜风铃已经在他怀里了。
&esp;&esp;双臂越收越紧,像是抱住了一个答案,一个救赎。
&esp;&esp;“姜风铃,”他嗓音发颤,“——不规则图案也可以吗?”
&esp;&esp;姜风铃被突如其来的温度钉在原地——
&esp;&esp;她第一次感受拥抱,颈侧压着夏润则发烫的额头,那句问话裹着心跳声震进耳膜,清晰得让她无处可逃。
&esp;&esp;两只手胡乱挥舞了几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像是第一次接触人类的外星生物。
&esp;&esp;姜风铃磕巴回应:“可、可以啊。”
&esp;&esp;听到她的声音,夏润则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什么,猛地缩回手,指尖僵硬地蜷在身侧,像是触电一般。
&esp;&esp;又出现了,那种眼神——
&esp;&esp;湿漉漉的,澄澈得像一汪清泉,晃得让人心慌。
&esp;&esp;那双眼睛带着稚气的懵懂,眸底又沉着通透的明镜,有一种天真与沉厚的矛盾感。
&esp;&esp;夏润则喉结滚了滚,心底的声音在嘶吼,在叫嚣。
&esp;&esp;他真的很想知道,“姜风铃,你——”
&esp;&esp;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esp;&esp;你和莫信——
&esp;&esp;为什么问不出口?
&esp;&esp;是害怕吗,害怕得到什么答案?
&esp;&esp;是怕听见她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商业联姻,然后脸上露出那种薄情的神色?
&esp;&esp;还是怕她眼底突然亮起自己从未见过的光亮,讲述她和莫信曾经彼此相爱,最后却成了怨侣的波折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