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总固执地认为自己再也没有了家,却不知,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家人,早已在废墟之上重建了一个新的家,只要他回头,便可以看见。
他以仇恨与痛苦面对父母的惨死,他的妹妹却以重建与新生告别过去的痛苦,他有些後悔过去几年浪费了不少光阴,但又觉得当下的境遇也算圆满——
若他没有怒而从军,就不可能遇上云娘,若非遇见她,他也无法拥有这麽一个灵魂相依的爱侣。
“快来呀。”
顾云见他久未跟上,扬起笑脸回头看他。
他猛地回神,眸色深深,“好。”
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移步,随即没入客栈的暖黄灯光中。
七年有馀,周其钺,终于回家了。
。。。。。。
二人在客栈休息了一晚之後,顾云便如周其钺所愿搬到了城东北的小院里。
之後很长一段日子里,周其钺一边留意北戎的动向,一边带着顾云游历并州的街巷山川。
顾云也在公干之馀,见到了北地的雪山丶冰湖,逛到了他少时捣乱的学堂,也尝到了他打小就爱的羊肉烧麦。
他们度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眼看着北戎之乱将尽丶巨弩制造将成,周其钺突然带她去到南郊的一座矮山上。
顾云看着一路上的景色,冰霜坠枝,荒草丛生,不过是些早已看过千百遍的普通冬景,不知他专程带她跋涉而来是何用意。
直到他勒马停下,带她穿过小径停在两座坟茔前,她才顿时明白过来——
他竟带她来见他的父母了。
她擡头望他,满是震惊。他转头回望,神色郑重,冲她安抚一笑。
“他们应该也想见见你。”
语毕,他从今天一直神神秘秘背着的包袱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贡品一一摆放在墓前。
“爹,娘,这次来,是想让你们见见我的妻。”
说着,他轻笑一声,“也许她还不一定乐意,但儿子的妻子之位永远为她留着。”
“朝官不可通婚,等哪天我打不动仗了,就辞去官位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在此之前嘛,只能先悄悄带她来见见你们。”
“她很好,身怀抱负,心怀善念,我和阿影都很喜欢她,若你们还在,一定也会很喜欢她。”
“若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她平安顺遂,所念所愿皆如意,儿子给你们磕头了。”
顾云看着他伏地跪拜的背影,心头震动不已。
这就是他规划的未来?最终由他来放弃官职与她成婚?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与他一同跪拜。
倒是周其钺见她这幅模样,没忍住调笑,“你我算不算是拜过高堂了?”
顾云轻瞪他一眼,没有反驳。
“你怎麽不和我说一声就带我来,我完全没有准备。”
他笑,“不需要准备什麽,你人来就行了。”
说罢,他也不管顾云如何作想,拉着她就往外跑,不顾她的惊呼一把将她抱上马背,动作一气呵成,二人一马随即风风火火地往山下去。
顾云有些急,顶着寒风回头问他:“你干嘛呀?我还没说话就把我拉走了,在他们面前不是显得很傻!”
他没说什麽,只擡手捂住她的嘴,“小心喝了冷风受凉。”
未经允许带她来此已是过分,总不好再逼她表态。反正他已表明态度,她明白他的心意就好,至于剩下的,他们的未来还长。
。。。。。。
三日後,并州彻底事毕,二人商量好借道平城丶途径章淮村回京。
临近除夕时,他们抵达了平城西郊。
同样的冬日,同一个地点,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城门外干干净净的,没有半个流民,就连一衆守城的士兵脸上也洋溢着即将过节的喜色。
顾云坐在马车里,拥着暖裘,身侧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她掌心的老茧。
推窗外望,眼前的场景既陌生又熟悉。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三年前少女绝望的悲鸣,可再一仔细听,不过是车辙走过的些许轻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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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