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心卓躺在冰冷的小破铁床上,双目无神,盯着被小飞虫围绕的白炽灯。
卫生室值夜班的大夫很年轻,想来是年纪大的老医生遭不住这么熬。
大夫手劲很大,在赵心卓肚子上挑了几个位置按下去:“疼?”
“疼,”赵心卓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您别按了,我想吐。”
大夫哈哈一笑,倒是真的收回手,把他撸到胸口的衣服给他拉下来,回到桌前撕了张纸唰唰写下几笔:“急性肠炎,先挂两瓶点滴消炎补充体液。”
“那位小哥,”他冲蹲在床边打哈欠的商年招招手:“护士在下边儿那排平房里给患者看点滴,你下去把这个给她,让她取药去。”
“哦。”
商年乖乖从地上起身,趔趄了一下,伸手扶住床。
根据他的行动来看,赵心卓猜测他应该是蹲太久脚麻了。
商年接过大夫给的单子下去找护士,赵心卓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叹气。
他这一晚上又是饭团又是可乐冰激凌,再加上半盆麻辣烫,成功把自己干进了卫生室挂点滴。
大夫摘下眼镜拿镜布擦了擦,有一句每一句地跟他闲聊:“刚才那个小帅哥是你同学?”
“啊。”赵心卓答应一声。
他不久前刚吐过一回,就算漱过口了,现在嘴里还是有点发苦。闫鹤倒霉,原本说要背着他,结果被他吐得满头满肩都是,商年嫌他臭,说什么都不要和他找地方清理头发,最后只能秦岸陪闫鹤找地方洗澡,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商年扶着赵心卓来卫生室。
大夫笑笑,举起眼镜眯着眼在灯光下打量,看看有没有没擦到的地方:“你俩挺帅啊,附近那个航空学校的?”
“不是,我们Z大的。”商年还没回来,赵心卓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摸出来接通:“喂,学长。”
“我过来了,你在哪一间。”
手机里的声音与外面隐约的声音重叠,赵心卓支起脖子往外看,秦岸站在外面那排平房外面,一只手里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指尖还夹了根烟。
“学长你往后看,我在后面的二层小楼里。”
“好。”
电话还没挂掉,商年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的传过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二百五,能不能别管我了!”
赵心卓还是头一回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刚想问问秦岸怎么回事,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秦岸买了暖手宝和小米粥,现在都大半夜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买到的小米粥。
护士姐姐让他把赵心卓扶到外面的那排小平房里,赵心卓发现里面人挺多,基本就是他这个年纪的学生,还有人抽烟,把房间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呛得他刚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送他过来的这小护士挺暴躁,给赵心卓安排了一个床位让他先上去躺着,随后就开始批评那个抽烟的男生:“干什么呢,这里是让你抽烟的地儿吗?”
“姐姐,”那个男生是过来陪床的,穿着紧身裤铆钉皮鞋,翘着二郎腿晃悠,嬉皮笑脸道:“我就抽这一根,抽完就不……”
在他脚底下有好几个烟头,混合着烟灰被他踢踩的乱七八糟,明显是抽了不止一根。
小护士细眉一挑,眉头直跳,刚要发火,身后传来一道低冷的声音。
“掐了。”站在赵心卓床边的秦岸瞥了那男生一眼。
秦岸平时基本不发脾气,不管冲谁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常常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是属于冷厉那一挂的。
那个男生被他唬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烟掐了。掐完以后他觉出不对味来,刚想说点什么找找场面,就看到刚刚还冲他冷眼相对的人就跟换了张脸似的,手里拿着一个毛绒绒的皮卡丘暖手宝,询问护士哪里可以插电。
赵心卓把手背递给护士让她消毒扎针,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秦岸垂着眼睛盯着他的手背。
房间里乌烟瘴气,头顶的白炽灯周围绕着几只飞蛾。秦岸站在床边,灯光在他挺拔的五官上映出好看的光影。哪怕是面无表情,也让赵心卓怦然心动。
“滴滴——”
暖手宝充满电的声音打断了赵心卓的思绪,秦岸走过去给他拿暖手宝,让他把挂着点滴那只手放到上面。
小护士悄眼打量着秦岸,告诉他:“我就在最东边那间的配药室,药水快滴完的时候过去喊我,我过来换药。”
“好。”秦岸礼貌地冲她点点头,笑了一下。
小护士别开脸,拿着盛药的小筐匆匆出去了。
赵心卓感觉到身下的铁板床一沉,秦岸在他身边坐下。他拿起放在桌边的小米粥,用手在盒子上试了试温度,“现在刚好能喝,喝点儿。”
赵心卓用两只手去捧那个塑料碗。
他手上还挂着针,秦岸抬手挡了他一下,让他把手放回暖手宝上去。
折腾了这么久,赵心卓又吐过一回,面如金纸,没有半点儿精神,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跟秦岸对上眼,眼睛一弯,露出一个挺高兴的模样,“学长。”
秦岸掀了掀嘴角,打开塑料碗的盖子,把粥碗递到他嘴边:“喝吧,喝完睡一会儿。”
“灯太亮了,”赵心卓压根不想睡,凑过脑袋喝小米粥,扑闪着长长的睫毛,随便找了个借口:“睡不着。”
暖胃的小米粥喝进肚子里很舒服,赵心卓很快就喝光了一小碗,接过秦岸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靠回到床上。
下一秒,一只大手覆到了他的眼睛上。秦岸的手干燥温暖,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睡吧,”他说,“挂完药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