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视线飘到青稚的後背,又想起青稚家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糟心事。
他说:“人生在世屈指算,一共三万六千天。让我们把有限的生命和时间放在陪伴更值得的人身上吧。至于未来我没什麽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就觉得我得离我小舅近一点,他肯定是要回大城市的,那我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上学工作,就挺好。”
“鼓掌!”班级里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顾灼笑呵呵地坐下,期待着青稚也能借这个机会把心事往外散散。总憋着是要出毛病,他姥爷就是血栓走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同学们你分享一个故事我奉陪一个梦想,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嗨了,眼看着要到放学时间。
班主任鼓励地看向青稚,青稚也早就感受到了班主任的视线,而身後还有一道更灼热的目光,跟他的名字一样——她知道顾灼总在看自己。
也知道顾灼的後半段是对自己说的。
少年的善意太过热诚,青稚想,她不能辜负了。
更何况,这个班级很好,同学们很好,老师也很好。她在这里感受到了蓬勃的有生命力的热情和善意。
她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还有最後七分钟了,谁来?”
“我。”青稚站起来,用比刚才更坚定的声音说,“老师,我来。”
青稚的故事说简单也简单,说狗血也狗血。
青稚母亲和父亲是原配,却是感情上的後来者。在那之前,她爸有个初恋,可惜阴差阳错地她爸她妈滚了床单又怀孕,只能结婚。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最终还是闹得分崩离析。亲妈远走高飞寻求幸福,留下青稚被判给了她爸。
她爸有个初恋,初恋跟青稚她爸重逢时也才离婚不久,两个对过往对彼此都有无限遗憾和埋怨的人意料之中地再次纠缠在一起。
很快,她爸和那个阿姨再婚了。
继母身边带着一个男孩,青稚和他互相看不顺眼,但为了重组家庭不让人看笑话,两人总要一起上下学。学校里有人喜欢她那个便宜弟弟,便宜弟弟脑子一抽说心里有人,对方不甘心,後来发现青稚和他总是结伴而行,便误会两人在一起。
继母知道後发了很大的火,害怕青稚真的对自己儿子有非分之想,又迁怒起和青稚母亲的前情旧怨,于是青稚从很早就开始了转学生活。往往青稚还没在这个学校待熟悉,又被继母换到了别的学校。
青稚不是没向父亲寻求过帮助,但她爸只有一句:“你阿姨没有坏心,都是我欠她的。”
为了这句话,青稚开始被继母用各种正当的理由更换学校,诸如不适应老师讲课风格丶学校食堂不合胃口丶校服难看……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被外人听去,只会说青稚骄纵被惯坏了,还要感念一句继母做得不容易,实在是费心了。
青稚有苦难言,索性依照流言的样子骄纵一回。她翘了课回家把继母的梳妆台砸了,破釜沉舟要离开。
父亲同意了,把她转回了老家。
然後,青稚就出现在了长远。
“这一个多月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喜欢这里。”青稚一笑,“虽然现在校外总有我继母安排的人盯着我的一言一行,但我想,我不会再在意他们了。”
她把顾灼的话听了进去,她依旧厌恶那些人,只是不会再因为被那些人发现就影响自己的生活。她要跟同学们一起去书店买书,一起去外面的餐馆吃饭,要在假期和同学们找个肯德基或是麦当劳的角落坐着,伴着薯条和汉堡香气聚衆刷题。
被打小报告又怎麽样?又不能再把她带走。毕竟她这次破釜沉舟,是跟她爸签了协议的。
——「高考之前,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不得再干涉乙方(女儿青稚)有关求学的一切事宜。
甲方(父亲青高远丶继母李晓燕)需按时提供充足的学习和生活资金,另为乙方在就读地学校附近购置一处两居室房産,并结清所有款项。
其它一切事宜以乙方的个人意愿为转移。
解释权归乙方所有。」
双方签字按手印,并且做了公证。青稚不知道她爸是在什麽心情下同意了这份协议,也不知道她爸又如何说服了继母,但不管是因为他们浅薄的愧疚还是拿钱买清净的嫌弃,结果都顺了青稚的意。
现在那个三口之家,跟她没关系了。
“我的户口已经迁回了长远,我现在是自由的。”青稚一笑,“至于那个曾被我压在箱底的自我,刚刚已经找回来了。”
“我重新看见了自己,不会再把她丢了。”
顾灼再次第一个鼓掌,就像青稚刚转学来那天一样。他想,这样的青稚好勇敢,好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