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命脉
镇北王府,将军府邸。
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没有雕梁画栋的奢靡。
巨大的厅堂由坚硬冰冷的灰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粗犷而沉肃。
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北境舆图,用朱砂勾勒着犬牙交错的防线,如同盘踞在大地上的狰狞伤疤。
几副擦拭得锃亮的玄铁重甲如同沉默的守卫,矗立在角落,散发着冰冷的铁锈和硝烟混合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常年不散的丶属于战争与严寒的凛冽味道,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苏半夏被安置在一间同样由巨石砌成的偏厢里。
房间干净却简陋,一床丶一桌丶一椅,一盆炭火在角落燃烧着,努力驱散着北境特有的刺骨阴寒。
她抱着自己视若珍宝的药箱,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箱盖上被风雨侵蚀的痕迹。
外面隐约传来士兵巡逻时沉重的脚步声丶甲胄摩擦的铿锵声,以及远处校场模糊的号令声。
这一切都提醒着她,她已不在那个避世安宁的神医谷,而是踏入了真正的权力漩涡中心,一座时刻准备着浴血厮杀的钢铁堡垒。
“命脉……”
她低声重复着甬道中萧承渊那掷地有声的宣告,心绪复杂难平。
这两个字,像烙印,也像枷锁。
它宣告了她的重要性,也彻底将她绑在了萧承渊这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巨舰之上。
她救了镇北王,成了镇北王的“命脉”,这消息一旦传开,神医谷的安宁将彻底化为泡影,而她自身,也成了所有敌对势力眼中必须拔除的钉子。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苏姑娘。”
是赵铁鹰粗犷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审视,“王爷有请。”
苏半夏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微痛。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丶却厚实挡风的王府侍婢棉衣,抱起药箱,打开了门。
赵铁鹰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如同铁塔。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苏半夏,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她骨子里藏着什麽。
在他身後,还跟着一个须发皆白丶面容清癯的老者。
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布袍,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但偶尔开阖间射出的精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倨傲和审视。
他便是镇北王府的首席军医,孙仲景。
“这位是孙老。”
赵铁鹰瓮声瓮气地介绍,语气带着明显的敬意,“王爷伤势复杂,孙老经验丰富,特来一同为王爷诊治。”
“有劳孙老。”
苏半夏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她明白,这是试探,也是下马威。
萧承渊那句“命脉”,激起了王府核心圈子的警惕,尤其是这位地位崇高的老军医。
孙仲景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擡,率先迈步向主院走去,姿态俨然。
主院卧房,比苏半夏那间偏厢宽敞许多,但依旧透着军旅的硬朗。
巨大的石床铺着厚实的兽皮,炭火烧得极旺。
萧承渊半靠在床头,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中衣,脸色在炭火的映照下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
左肩和左手的布条下隐隐透出血渍,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隐忍的痛楚。
赵铁鹰和孙仲景进来,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衆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却在看到苏半夏和她怀中的药箱时,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