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萧承渊的目光从苏半夏身上收回,落在赵铁鹰脸上,声音依旧低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药已经熬好了!”
赵铁鹰连忙走到矮几旁,端起早已温着的药碗。浓郁到极致的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小心地吹了吹,用调羹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送到萧承渊唇边。
萧承渊没有犹豫,顺从地张口咽下。
滚烫而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如同吞下一块烧红的炭,灼烧感直抵胃腹,带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勺接一勺,将整碗浓稠苦涩的药汁尽数喝下。
药力入腹,一股灼热的暖流迅速化开,沿着受损的经脉艰难地游走。
所过之处,那刺骨的冰寒似乎被逼退一丝,撕裂的灼痛也稍得缓解。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丶令人昏沉的疲惫感。
赵铁鹰看着萧承渊喝下药,又看着软榻上昏睡的苏半夏,犹豫片刻,脸上的忧色转为凝重,压低声音道:“王爷,还有一事……京城有消息传来。”
萧承渊阖上的眼睫微微一颤,缓缓睁开。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疲惫依旧,却瞬间凝聚起一丝冰寒的锐利。“说。”
赵铁鹰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密信,双手呈上:“是……宫里的。八百里加急。太後……懿旨。”
“太後”二字出口的瞬间,暖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炉火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软榻上昏睡的苏半夏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无形的压力,在梦中不安地蹙了蹙眉。
萧承渊的目光落在赵铁鹰手中的密信上,那明黄色的信封在暖室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伸出右手,动作因虚弱而迟缓,却异常稳定地接过了那封信。
指尖触及信封,冰冷而厚重。
他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信封上那代表着皇家至高权威的朱砂印玺。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所有情绪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仿佛有看不见的暗流在汹涌奔腾。
赵铁鹰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等待着风暴的降临。
萧承渊沉默了片刻,才极其缓慢地丶用指尖挑开了火漆。抽出信笺,展开。
目光扫过信纸上那熟悉的丶带着皇家雍容却字字冰冷的笔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只有那捏着信纸边缘的丶骨节分明的右手,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暖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信纸被展开时发出的细微窸窣声。
良久。
萧承渊缓缓合上信笺,极其随意地将其丢在锦被之上。
他的目光擡起,越过赵铁鹰,落在窗外那依旧被沉沉夜色笼罩的天际。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宣本王……即刻回京……述职。”他极其缓慢地重复着懿旨上的核心命令,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呵。”
那一声极轻的“呵”,如同冰锥落地,瞬间击碎了暖室中勉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赵铁鹰脸色骤变,虎目圆睁,失声道:“回京?!这怎麽行!王爷您伤重至此,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京城现在就是龙潭虎xue!太後她……”後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但眼中的愤怒和巨大的忧虑却如同实质。
“咳咳……”萧承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带着冰蓝寒气的暗红血丝。
“王爷!”赵铁鹰惊骇欲绝,上前一步。
“无妨。”
萧承渊放下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漠然。
他喘息片刻,目光再次落回锦被上那封明黄刺目的懿旨上,眼底深处翻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该来的……总会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重伤後的虚弱,却有一种磐石般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赵铁鹰,落在软榻上依旧昏睡丶对此间风暴浑然不觉的苏半夏身上。那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幽深难测。
“王爷……”赵铁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猛地一沉,“苏姑娘她……”
萧承渊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他疲惫地靠回软枕中,声音低得如同呓语,却清晰地传入赵铁鹰耳中:
“……准备……药浴。按她……之前的方子……”
赵铁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要继续苏半夏之前的治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