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黑石堡
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苏半夏摇摇欲坠的意识。
每一次颠簸,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她脆弱的丹田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耳畔是粗重压抑的喘息丶马蹄踏碎冻土的闷响,还有……身下那具沉重身躯里,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拖上马背的。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只剩下混乱而血腥的片段:
翻倒的车厢,弥漫的硝烟与血腥。
萧承渊倒在她身边,口鼻溢血,肩胛处插着幽蓝的毒匕,气息微弱如游丝。
赵铁鹰如同浴血的凶兽,嘶吼着将王爷沉重的身体扛起。
仅存的几名黑甲卫,浑身浴血,如同濒死的狼群,用最後的力气杀开一条血路……
然後,便是无尽的颠簸和刺骨的寒风。
冷。
深入骨髓的冷。
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切割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钻进厚重的狐裘,带走本就微弱的体温。
她伏在萧承渊冰冷的身躯上,双臂死死环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凉的胸膛。可那点温度,在无边的寒冷和绝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身下的战马在黑暗中狂奔,每一次颠簸都让萧承渊的身体随之起伏。
他毫无知觉,头颅无力地垂靠在苏半夏的颈窝,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死寂气息。
苏半夏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生命的流逝,就像指间的流沙,无论她如何用力攥紧,都无可挽回地滑落。
“撑住……萧承渊……撑住……”她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绝望的祈求。
眼泪早已在寒风中冻结,在脸颊上留下冰冷的痕迹。她颤抖的手指始终搭在他的腕脉上,感受着那微弱丶紊乱丶时断时续的跳动。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让她心头一紧,每一次长久的凝滞,都让她如坠冰窟。
“赵将军……还有多远?”她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几乎被撕碎。
前方,赵铁鹰魁梧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模糊的剪影。
他浑身浴血,重甲破损不堪,如同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他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肋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不断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马鞍。
听到苏半夏的问话,他猛地回头,虎目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快了!苏姑娘!看到火光了吗?!那就是黑石堡!”
苏半夏艰难地擡起头,循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在铅灰色天幕与漆黑荒原交接的尽头,一点微弱的丶跳动的橘红色光芒,如同地狱深渊睁开的眼睛,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
距离还很远,但那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却带着一种诡异而沉重的压迫感。
黑石堡。
那个不久前还是铁鹞子溃逃的巢xue,那个不久前还向他们射出漫天毒弩的敌营……此刻,竟成了他们唯一的丶渺茫的……生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涌上心头。苏半夏低下头,将脸颊紧紧贴在萧承渊冰冷的额头上。他的皮肤如同寒玉,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温度。
“撑住……求你……”她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不知又颠簸了多久,那点橘红的光芒在视野中逐渐放大,最终化作一片连成线的丶在风中摇曳的火把光芒。
一座由巨大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丶如同狰狞巨兽般的堡垒轮廓,在火光映照下,显露出它冰冷而坚固的獠牙。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丶混合着马粪丶铁锈丶汗臭和血腥的气息。
堡垒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巨大的丶包裹着铁皮的门洞如同巨兽的咽喉,在火把的光芒下投下深不见底的阴影。
隐约可见门楼上晃动的人影和冰冷的兵刃反光。
“什麽人?!止步!”一声厉喝如同炸雷,猛地从门楼上响起!带着浓重的戒备和北境特有的粗粝口音!
紧接着,是弓弩上弦的“咯吱”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无数闪烁着寒芒的箭簇,如同毒蛇的獠牙,从垛口後探出,瞬间锁定了这队狼狈不堪的闯入者!
仅存的几名黑甲卫立刻勒住战马,拔出残破的兵刃,将赵铁鹰和驮着萧承渊与苏半夏的战马护在中间。
他们个个带伤,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眼中燃烧着最後的不屈火焰。
“镇北王在此!”赵铁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如同破锣,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和濒临极限的疲惫,“速开堡门!王爷重伤!”
“镇北王?!”门楼上传来一阵骚动和难以置信的惊呼。显然,这个名字在北境有着足以震慑人心的分量。
短暂的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寒风的呜咽。
片刻,一个更为沉稳丶带着惊疑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个头目:“赵将军?是你?!王爷……王爷何在?!”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赵铁鹰猛地扯开自己破碎的衣襟,露出里面一块染血的丶雕刻着狰狞狼头的黑色令牌!
那是镇北王亲卫统领的象征!“令牌在此!王爷重伤!速开堡门!延误者——死!”他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猛虎发出最後的咆哮,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恐怖杀气,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让门楼上的守卫感到一阵心悸!
门楼上又是一阵骚动。显然,令牌和赵铁鹰的身份被确认了。
短暂的商议後,那沉重的丶包裹着铁皮的巨大堡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万般不情愿的戒备,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骑通过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