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里……”他极其艰难地丶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炉火的噼啪声掩盖,“……想我死的……何止外面……”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子,砸在苏半夏的心上,让她遍体生寒。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那彻骨的寒意。
“赵铁鹰。”萧承渊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末将在!”赵铁鹰如同铁铸的雕像,轰然应诺。
“……守好……听涛苑……”萧承渊闭着眼,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从此刻起……一应汤药饮食……只经……苏姑娘之手……擅闯者……格杀……”
最後两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清晰地回荡在温暖的房间里。
“末将遵命!”赵铁鹰抱拳,声音斩钉截铁,眼中寒芒爆射,如同出鞘的利刃。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门神般伫立在拔步床前,周身散发出凛冽的煞气,将这一方小小的床榻空间,瞬间化作了杀气腾腾的堡垒。
苏半夏看着萧承渊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看着他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下达的冷酷命令……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沉重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金碧辉煌的王府,这象征着无上权势的归巢,竟是步步杀机丶四面楚歌的绝地!
她不再言语,迅速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指尖在各种药材间快速翻飞,动作精准而稳定。
此刻,唯有这些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材,唯有她手中的金针,才是唯一能抓住的丶对抗这无边黑暗与寒冷的微光。
靖北王府的夜,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听涛苑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阴冷。
赵铁鹰如同铁铸的雕像,按刀伫立在萧承渊的拔步床前,魁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丶沉默的阴影。
甲胄上残留的北境寒气和血腥味尚未散尽,混合着室内浓重的药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拔步床内,层层叠叠的锦帐低垂。萧承渊陷在柔软的锦褥里,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而绵长。
施针过後,那深入骨髓的剧痛似乎被暂时压制下去,换来片刻虚假的安宁。
然而,他眉宇间那团化不开的沉郁和鬓角刺目的银丝,无声地昭示着这具身体内部的千疮百孔。
苏半夏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背脊挺得笔直,却难掩眼底深重的疲惫。她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医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久久未曾翻动。
耳边是萧承渊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声,窗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北境荒原的风雪声更让人心头发紧,仿佛无数看不见的毒蛇,正潜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笃丶笃丶笃。”
三声极其轻微丶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打破了凝滞的死寂。
苏半夏猛地擡头,眼中瞬间充满警惕!赵铁鹰按在刀柄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声,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目光如电射向紧闭的房门。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丶带着明显惶恐的年轻男声:“王丶王爷?赵将军?奴才是前院回事处的小安子,有……有急报!”
赵铁鹰看向苏半夏,苏半夏又看向拔步床的方向。帐内,萧承渊的呼吸节奏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微弱绵长,仿佛沉睡未醒。
苏半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边,并未开门,隔着门板沉声道:“王爷重伤,已然歇下。何事?”
门外的小安子似乎被这隔着门板的冷冽女声吓了一跳,声音更加惶恐:“是丶是宫里!养心殿的刘公公亲自来了!就在前厅候着!说是……说是万岁爷昨夜突然呕血不止,昏迷不醒!太後娘娘懿旨,宣……宣王爷即刻入宫议事!”
轰——!
苏半夏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皇帝呕血昏迷?太後懿旨?宣萧承渊入宫?!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直冲头顶!这哪里是议事?这分明是催命符!萧承渊现在这个样子,连下床都困难,如何能入宫?这深更半夜,宫门落钥,太後却派人急召一个重伤垂死的藩王……用意昭然若揭!
她猛地回头看向拔步床。只见那低垂的锦帐被一只骨节分明丶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掀开一角。
萧承渊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双深陷的眼眸里,没有惊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丶如同寒潭死水般的疲惫和了然。
仿佛门外传来的,不是惊天动地的消息,而是一个早已预见的丶冰冷而残酷的结局。
“更衣。”他极其低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喘息。
随即,他那只手无力地垂下,锦帐重新落下,遮住了他惨白如纸的脸。
“王爷!”苏半夏失声惊呼,扑到床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您不能去!您现在的身子……”
锦帐内沉默了片刻,只有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传出。
“……抗旨?”萧承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自嘲和一丝冰冷的决绝,“……是嫌……刀……不够快麽?”
苏半夏所有劝阻的话,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如同被冰水浇透,浑身发冷。是啊,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