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渊搁在锦被外的手指,极其微弱地丶极其艰难地……蜷缩了一下!
幅度极小,如同蝶翼轻颤。
顾长风瞳孔骤然收缩!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猛地向前一步,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又一下!
指尖极其轻微地向掌心勾了勾,仿佛想要抓住什麽。
紧接着,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极其缓慢地丶如同挣脱了万钧重负般,颤动了一下……又一下……
终于!
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眸,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丶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接触到光线的瞬间,本能地眯起,带着茫然和极度的虚弱。眼瞳深处,那曾经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锐利光芒,此刻黯淡如同风中的残烛,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仿佛沉睡了千年的混沌。
“陛……陛下?”顾长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狂喜,他魁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猛地单膝跪倒在榻前,声音哽咽,“您……您醒了?!”
萧承渊的视线极其缓慢地移动,如同生锈的机括,最终聚焦在顾长风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丶带着刀疤的脸上。他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麽,却只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
“……水……”极其低哑丶破碎不堪的声音,如同蚊蚋,却清晰地敲在顾长风心上。
“水!快!拿水来!”顾长风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跳起,朝着殿外狂吼!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早有宫人备着温水,立刻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顾长风亲自接过玉碗,用银匙极其小心地丶一点点地将温润的清水喂入萧承渊口中。
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萧承渊极其缓慢地吞咽着,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让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几口水下去,他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那混沌的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掠过顾长风激动而憔悴的脸,掠过垂手侍立丶大气不敢出的宫人,掠过殿内熟悉的盘龙金柱……最终,定格在空空荡荡的丶靠近龙榻一侧的位置。
那里,曾经有个纤细的身影,日夜守候,带着浓浓的药草香气……
萧承渊的目光,在那空位上停留了许久。那双疲惫的眼眸深处,极其缓慢地丶极其艰难地,翻涌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极其深沉的……失落?
他的嘴唇再次极其微弱地动了动,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低哑破碎,却清晰了几分:
“……她……呢?”
顾长风瞬间明白了那个“她”指的是谁。巨大的喜悦被一丝沉重压下,他连忙回道:“陛下!苏姑娘随玄微子前辈回神医谷了!前辈说您需要‘九死还魂草’才能彻底拔除龙印反噬之患,只有苏姑娘能采到!前辈临走前稳住了您的伤势,说……说等他们回来,您就该醒了!”
回……神医谷了?
萧承渊的目光微微一滞,那丝深沉的失落似乎更重了一分。他极其缓慢地闭上眼,仿佛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已耗尽。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顾长风看着他再次陷入沉默,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多言,只能紧紧握着拳头,祈祷苏半夏能尽快归来。
神医谷,月华如水。
玄微子盘膝坐在竹屋外的青石上,脸色依旧带着一丝施法後的苍白。他面前,那只巨大的青牛碧落侧卧着,受伤的後腿被仔细地包扎固定,敷上了厚厚的药膏。
它巨大的头颅枕在地上,呼吸沉重,但眼神温顺,偶尔伸出舌头舔舐一下玄微子放在它嘴边的新鲜草药。
竹屋内,灯火通明。
苏半夏小心翼翼地将那三株散发着幽蓝光泽丶顶端凝结月白露珠的九死还魂草,放入一个通体莹白的寒玉钵中。
她神情专注,额角还带着攀爬绝壁时留下的细微擦伤。她取出一柄小巧的玉杵,动作轻柔却带着奇特的韵律,开始缓缓研磨。
随着玉杵的落下,寒玉钵中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丶混合着草木清冽与月华清辉的奇异馨香。
那幽蓝的草叶在玉杵下渐渐化为粘稠的汁液,如同融化的星辰,而那几滴月白露珠则如同有生命般,在汁液中缓缓滚动,散发出更加纯粹柔和的光晕。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钵中的药汁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丶流动的星蓝色泽时,苏半夏停下了动作。她端起寒玉钵,走到屋外。
“师傅,药好了。”
玄微子睁开眼,看了一眼钵中那星辉流淌的药液,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嗯,火候刚好。去吧,给他服下。”
苏半夏用力点头,捧着那如同捧着一钵星光的寒玉钵,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冲向了早已备好的丶拴在谷口的骏马。她翻身上马,最後看了一眼竹屋前闭目调息的师傅和卧地休养的碧落。
“等我回来!”她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对谁说。随即猛地一夹马腹!
骏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载着她和那救命的星辉,冲破谷口的薄雾,向着帝都的方向,绝尘而去!月光洒在她疾驰的背影上,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