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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第1页）

第21章

一句话，像把钥匙，轻轻拧开了她胸口那道陈年的锁，让积压已久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周跃玥鼻尖发酸，眼眶微微发热，却故作轻松地笑："江老师，谢谢你。今天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麽办。"

江夏禾僵硬地站起身，顺手把药盒盖上，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早点睡。明天六点晨跑，我允许你赖床五分钟，算是特殊福利。"

周跃玥却伸手拽住他袖口，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点羞怯："江夏禾，等一下。"

他回头，她仰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蜂蜜香和洗发水的清香。周跃玥忽然踮脚，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像落下一粒糖霜，甜而短暂，却带着无限的情意。

"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她轻声说，眼里闪着泪光，却带着笑意，"也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被精准地偏爱，是这麽甜的事。"

江夏禾僵在原地，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格外响亮。半晌，他擡手，指腹轻轻擦过她刚吻过的地方，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甜度，超标。"

周跃玥笑出声，把剩下的蜂蜜水一饮而尽，杯子放回茶几时，发出清脆的"叮"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短袖下摆滑到大腿根，露出白皙的皮肤。江夏禾迅速别过脸，耳朵里像有轰隆隆一片响雷在炸，但扔雷的罪魁祸首已经笑着进房关门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江夏禾心里默念，按计划，那事儿还不到时候，得忍耐，得忍耐。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快要溢出来。

暮春的风裹着紫藤花香钻进办公室，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江夏禾正对着电脑核对运动会报名表，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规律的声响，每一个名字都按班级顺序排列得一丝不茍，连标点符号都严格遵循格式规范。门被"吱呀"推开时，他擡头撞见云棠涂着豆沙色甲油的手，正把一张烫金的威尼斯双年展邀请函轻轻搁在他的教案上，指甲上的细闪在阳光下流转，像揉碎的星光。

云棠是江夏禾的前女友，一位在艺术界崭露头角的画家，此次以"杰出校友"的身份回校举办讲座。她穿着米白色的真丝衬衫，领口松松地系着个结，露出精致的锁骨，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後，用一支玉簪固定，露出纤细的脖颈，浑身都透着艺术家特有的慵懒与精致，与办公室里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

"夏禾，"她歪头笑，梨涡在脸颊上浅浅漾开，耳坠上的碎钻晃出细碎的光，落在他的教案本上，"你上次说想看抽象表现主义原作，我托人弄到了双年展VIP票。一起去吧？你的'艺术鉴赏KPI'该刷新了。"她的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江夏禾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住，回车键的凹陷在指尖留下浅浅的印子。屏幕的蓝光映着他的镜片，也映出云棠妆容精致的眉眼——和五年前在巴黎奥赛博物馆看展时，她踮脚给他讲解莫奈《睡莲》光影变化的模样，重叠成一片模糊的影。那时她的发梢蹭过他的脸颊，带着同现在一样的栀子花香水味，清冽又温柔。

江夏禾垂眼，目光在邀请函上"2024VENICE"那行凸起的浮雕字上停留两秒，字体烫金，触感细腻。随即他擡腕看表——指针指向18:02，距离他和周跃玥约好的"篮球训练PPT修订会议"还有28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下午和周老师约了改训练模型。"他低头看手表，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办公室格外清晰，像在为这场对话倒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云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些，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她绕过办公桌，指尖轻轻划过他整整齐齐码放的文件堆，指甲在纸页边缘留下细微的痕迹，"还是老样子？恋爱也是'人生计划书'里的必选项？达标了就换下一个KPI？"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像根羽毛轻轻搔过旧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江夏禾记忆的痛处。四年前分手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暮春的午後，空气里同样弥漫着紫藤花香。他站在出租屋门口，手里攥着刚列好的"分手过渡期计划表"，上面详细标注了每天要做的事："第1-3天：整理共同物品；第4-7天：删除联系方式；第8天起：恢复正常作息"，精确到分钟。而云棠红着眼眶，手里捏着那张被她揉皱的纸，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你连分手都要算好天数，江夏禾，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世界里，是不是一切都能被计划？"

"周老师的体能模型需要。。。"他试图解释，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半度，尾音有些发飘，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像在为自己的刻板找借口。

"你当年也是这样。"云棠打断他，声音突然轻了，像怕惊扰了什麽，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失望，也有怀念，"把我放进'五年规划'，计划着什麽时候见家长，什麽时候订婚，发现我的路线图和你的有偏差，就理性分手。现在的周老师，又是你计划里的哪一步？填补空白期的选项吗？"

窗外的紫藤花簌簌落下，有几朵飘进了敞开的窗户，落在邀请函上，像给那张烫金的纸盖上了紫色的印章，带着点诗意的讽刺。江夏禾望着云棠转身时扬起的裙角，那抹淡蓝像极了周跃玥常穿的运动服颜色，鲜活而明亮。他突然想起周跃玥曾经在训练间隙说的话："你总把生活拆成零件，算来算去，可零件拼不成真心。感情不是数学题，没有标准答案。"当时他还反驳说"逻辑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现在想来，或许他只是害怕失控，害怕像父亲那样，被生活的洪流冲得偏离轨道，最终一事无成。

就像曾经有一个雨夜，周跃玥发着烧还坚持去给学生训练，脸色苍白，却依旧认真地指导着每一个动作。他站在教室门口攥着伞，犹豫了很久，最终没上前——因为"感冒传染可能影响他下周的教学活动"，这是他当时的"理性"判断。

可後来才知道，那个女孩父母离异，心情极度低落，周跃玥是想用单纯的体能训练，帮她走出阴霾，用汗水冲刷掉悲伤。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计划和逻辑，在真实的情感面前，显得如此冰冷而苍白。

他想起当年和云棠分手的真正原因——她拿到了纽约艺术学院的进修名额，想环游世界汲取灵感，她的人生充满了未知和可能；而他的计划里只有稳定的教职和按部就班的生活，一步都不能错。他以为自己是理性的，用利弊分析做出了最优选择，现在想来，或许只是懦弱，不敢踏入未知的领域，害怕生活脱离自己的掌控。

那张威尼斯邀请函，此刻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成了一份关于"计划"与"真实"的沉重拷问。去，意味着回到熟悉的轨道，遵循既定的"艺术提升计划"，回到那个被条条框框束缚的自己；不去，则是彻底打破规则，走向未知的可能，走向周跃玥带给她的丶充满烟火气的鲜活世界。

夜里，他把邀请函压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上面堆着厚厚的教案和几本旧书，像要把这个选择彻底埋葬，眼不见为净。月光透过纱窗，在父亲那本发黄的日记上投下斑驳光影，日记本的边角已经卷起，露出里面潦草的字迹，带着岁月的痕迹。他翻到最後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阿禾今天说，等我戒了酒，就带他去看海。可我又喝多了，对不起他。"墨迹晕开了一小块，像滴未干的泪，在月光下泛着苦涩的光。

隔壁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身，伴随着轻轻的呓语。江夏禾摸黑走过去，听见周跃玥的梦呓："好球！三分！"带着点兴奋的尾音，充满了活力。他站在门口，轻轻拧开虚掩的房门，看她在被窝里蜷成小小的一团，像只温顺的猫，手指还无意识地勾着被角，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恬静而美好。

他轻轻带上房门，动作轻得像怕吹散了她的梦。抽屉里的邀请函已经被遗忘，而他手机备忘录里，"周跃玥近期健康监测"的表格正更新到第137天，最新一条记录是："今日训练後心率恢复时间较上周缩短12秒，进步显着。建议明日增加蛋白质摄入，如鸡蛋丶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