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赤溪镇的屋檐,像一只冰冷的手抚过每一道瓦缝。
村中灶火齐灭,连最寻常的柴火余烬也再无一丝火星。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却仍挡不住寒意从地底渗出——焰心草根根白,叶片边缘凝着霜花,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这不是灾,是死寂。
三十七个孩子在村口哭嚎,他们抱着早已凉透的火养盆,指尖触到的不是温热,而是刺骨的冷。
老村长跪在祠堂前,颤抖着点燃第七根火绒,可那火星刚起便如泡影般熄灭。
他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声音嘶哑:“火……不要我们了?”
消息如风般掠过纳塔大地,直送火道共议会。
林羽冲进议事厅时,铠甲未卸,肩头还沾着赤溪镇的寒霜。
他手中紧攥一卷泛黄古籍,封皮残破,依稀可见“火灵倦兆录”五字。
他将书拍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火道司百年前的禁卷……记载过今日之兆。”
“火行不息则枯,如人奔不止则亡。”他逐字念出,“火灵非器物,亦非牲畜,它承万民之愿而燃,却也会因万愿压身而疲。古时曾有‘恒燃祭’,百姓日夜献火食,七日不熄,结果第八日——全境火脉断流,三十六村陷入永夜。”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
“可如今百姓只是想报恩!”有人不服,“火刚回来,他们怕再失去,多喂几口,有何不可?”
“恩,不是用火堆出来的。”林羽沉声,“是用心焐出来的。现在不是火饿,是火……累到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轻盈却坚定的脚步声。
马小微缓步走入,火红长袍在无火之夜里竟泛着微光,那是她心口火焰之心刻印在隐隐烫。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伸手抚上胸口,指尖轻触那道贯穿图腾的裂纹——曾经金光流转,如今却像被蒙了一层灰,共鸣滞涩,仿佛回应她的不再是火灵,而是一口将竭的深井。
她闭上眼,试图沟通火元素之灵。
往日刹那即至的炽热回应,如今却迟缓如老者行路。
半晌,才有一缕微弱火息从地脉深处挣扎涌来,像在喘息。
“我们错了。”她睁开眼,声音很轻,却落得极重,“我们让它吃饱了,却忘了让它睡觉。”
满殿寂静。
她抬眸,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从今往后,每月朔日,全境‘静火夜’——不燃灶、不点灯、不喂火养盆。火,也要歇一歇。”
“什么?!”立刻有人跳起,“刚稳住的民心,您要亲手打散?百姓会以为火神弃他们了!”
“旧神残党正等着这一刻!”另一人厉声警告,“他们会说‘唯有神火可恒燃,民火终是短命’,煽动叛乱!”
马小微不怒,不辩,只淡淡道:“那就让他们说。”
她转身走向殿外,背影决绝:“真正的火,不在灶里,不在鼎中,而在人心里。若连一晚黑都熬不得,那我们供的不是火神,是奴役。”
北石屯,成了第一个试点。
朔日当晚,全村熄火。
夜幕如墨泼下,老人抱紧孙儿,母亲轻拍襁褓,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静默。
有人偷偷摸向灶台,却被林羽亲自守在门口,一言不,只将火绒收走。
马小微坐在村中空地的石阶上,火袍褪去,换了一身粗布衣裳。
她抬头望着星空,忽然轻声说:“我来自一个没有元素力的世界。那里也有黑夜,也有冬天。有一年停电,整条街都黑了,大家打开门,挤在楼道里,讲笑话,搓手取暖,等电来。”
她笑了笑:“没有火,可心是热的。”
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