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散的思绪被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咳嗽声打断,接着便是一段冗长又复杂的祝词,是巫女用来祭祀神明、祈求降下神迹的。
源雅一轻点了三下窗框,胧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原地。
听声音,说话的人年龄不大,语调很轻,很虚弱,似风中残烛。
没一会儿,那弱得近乎被夜风吹散的念祷转而变成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重咳和沉甸甸的喘息,原本勉强能说得上清朗的嗓音也变得沙哑又粗犷,很像粗粝的树皮相互摩擦。
听完这一大段断断续续的祷词,源雅一轻呵了声,酒意还没有被冷风吹散多少,依然有些熏熏然,但胸腔里那颗伪装出来的心脏却是在仓促地跳动着,仿佛是在刻意催促着什么。
他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斟酌片刻后,咒灵的眼尾饶有兴致地上扬了几分。
……
泠泠月光泄进窗口,映照在青年苍白泛青的纤瘦指尖上。
其卷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却又在末端的位置用一根细如苇草般的长绳简单一束。
病重的青年搀着身前的神龛勉强站稳,但依旧躬着腰脊,等他喘匀了气后,才温吞地拿起一把刻刀在小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无惨。
名为无惨的青年闭眼念了几句祝词,随即睁开眼,阴测测地盯着竖起的三根香缓缓燃尽,最后被窗外飘进的寒冷夜风吹灭残存的一点星火,而四周依然沉静无声。
他为数不多的生机貌似也随着那点星火熄灭了几分。
微弱跳动的心像是沉入了一片阴冷死寂的湖水中,窗口的风似乎更冷了些,周围的黑幕压得他再次感到窒息。
“呼……呼……呼……”
夜风化成一把把锐利的尖刀划拉口腔内壁,撕扯进咽喉深处,卷发青年控制不住地急促呼吸起来,苍凉月光下的脸色浮漫开病态的红晕,喉间随之溢上一丝腥甜。
他真是疯了,大晚上不睡觉,竟然在这里像条可怜虫一样求那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投来注视。
以他如今这个状况,受一点凉都可能让自己火星子似的生命在风中湮灭,他还开了门窗。
就不该听那个神官的话,人只有靠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能帮得上什么?
“呵呵……”
轻快的笑声突兀地在寂静的月夜下响起,空气的震动带着温和的声调落入耳畔。
无惨陡然一悚,浑身都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
什么东西?
“是你在祈求神明吗?”
好像是从高处传来的声音,很随意。
无惨僵着被风吹得冰冷的脖颈,咔咔转过脑袋。
身着洁白狩衣的隽美青年悄然落下,偏长的眼型正微微弯起,神明的悲悯与怜惜跃然于那勾起的鲜红唇角上。
可一对上那对黑眼睛,却莫名悚然。
“你的祈愿,我聆听到了。”
祂在青年陷入绝望之际翩然降临。
无惨迷惘地盯着神明的那副慈悲相,心中的恶念控制不住地汩汩涌出。
浓郁的怨恨几乎霎时席卷了他,在他半垂的眼睛里染上几分憎恶。
病入膏肓的无惨并不会因为神明的现身而心怀感激,反而开始埋怨起对方出现得晚。
“咳咳咳……”
另外,他还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勃发的纯粹生命力。
这个傲慢的家伙竟然拥有一具如此完美的躯体。
还是神明……
真是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