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雅一猜无惨现在其实更想问他在这间房里看了多久。
在无惨醒来之前,他就已经待在那几张飘荡的几帐后面了,从无惨醒来后见到枕边小雀时迸发的怒意、再到迁怒于侍从……
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也听得清清楚楚,直到刚刚见无惨抄灯就要砸人才出手制止对方。
瞧瞧,瞧瞧,也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无惨内里残破的肺腑或许又多了几条裂痕。
“让人下去吧!”
源雅一神色平静得有些可怕。
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发怵的无惨面容阴郁了瞬,但还是乖乖听了源雅一的话,尽可能用比较柔和的语气挥走了侍女。
似乎没有生气?
呵,也对,人类对于神明来说就是随手可以捏死的存在吧?
说不定压根不在乎呢?
侍女如蒙大赦,诚惶诚恐地离开。
原以为要被莫名其妙发火的无惨骂上几句,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
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也是这时,无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他人似乎看不见这位“神明”,也听不到对方说话。
“暂时只有你能看得见我。”
源雅一眼一侧,看出无惨心中所想,主动做出解答。
以无惨的情况,能够看到咒灵、妖怪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新生的孩童和濒死之人比较特殊,他们会看到彼岸之物,无惨显然属于后者。
不过他比较特别,只要他想,戴上特制的咒具后能让人类看见。
但源雅一不知道的是无惨误会了。
所以说,他是特殊的那一个吗?
受神明眷顾?
呵,他这样被死亡诅咒的人原来也会受到神明的眷顾吗?
这种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源雅一动作温吞地覆上无惨冷白的手背,手指似条无鳞的蛇,不紧不慢挤入人类的指缝,然后拿出那盏高杯灯台。
搁在里面的油脂都洒了不少出来,湿黏地粘在榻榻米上,实在说不上好看。
无惨见了心生嫌恶,打算一会儿就让人进来清理干净,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他觑着源雅一淡然的面容,心脏忐忑跳动。
“您……生气了吗?”
原以为是自己的一场梦,直到神明再次出现。
和昨夜不同,此时光线明亮,源雅一又刚好站在一束光边上,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衬得那张脸更显悲悯之色,但他仍然不敢和对方的黑眸对视,总觉得会看到些不想看到的东西。
那袭银椿狩衣也重新换了一套桑茶色的直垂,衣服上勾勒花纹的银丝似是流动的河流,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着细小的星点,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左右两边的菖蒲纹居然是对称的?
无惨觉得还是不对称比较好看。
“生气?你可以猜猜?”
源雅一随意笑了笑,走到边上半蹲下身,将那只被浅色布帛缠住的白色小雀拯救出来,顺便安抚了一把炸毛的小鸟。
天可怜见的,小一的羽毛都掉了两根,他就说不要站在无惨身边吧?
非不信。
犟鸟可是会被人像扔手鞠一样丢出去的。
白色小雀瞧出源雅一在幸灾乐祸,立刻用力啄了两口源雅一的指尖。
无惨心中一惊。
那只鸟该不会是对方养的吧?
他立刻抬眸去捕捉源雅一的神情,却措不及防迎上了对方似笑非笑的视线,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夜里果然没看错,对方拥有一双沉黑色的眼睛,如一潭幽邃的渊水,甚至没有丝毫光质闪烁,只是对视上一眼,就顿感后背发凉。
他有些狼狈地挪开了视线,掩下浮于眼中的惊惶之色,低声回道:“不敢。”
谁敢当着面揣度上位者的心情呢?
源雅一眉梢扬了扬,表情微妙地抽了一下嘴角。
信他个鬼啊!
不敢?
是不敢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