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丶噗通。
郊野上的人接二连三地倒地。
同一时间,塞西洛斯再一次被险恶的视线攫住,而这一次的注视要比以往的任意一次都来得更加持久丶直接。
随视线投来的还有瀑布般倾泻的重压,并非实质的重量,而是来自精神上的剧烈震荡。
塞西洛斯的心跳漏了几拍,或者说心里的某个角落陷落下去,整个人都因此而失衡晕眩,耳边轰鸣不止,身上迅速被冷汗浸透,摇晃着往後退倒。
一只手及时从後面托住了塞西洛斯的腰背。
塞西洛斯下意识扶住伸来的手臂,等到光屏亮起截断自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他的眼神才艰难聚焦,“……伊莱?”
光屏迅速被弥漫进空气里的黑色物质腐蚀。
伊莱揽过塞西洛斯道:“我先送你离开这里。”
塞西洛斯还没来得及说什麽,已经被伊莱带着跃到空中,往远离天空中缺口的方向撤去。
谁知,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漫天蔓延的裂缝原本只是在不住地往世界里倾泻实质的恶意,随着伊莱和塞西洛斯的移动,竟也追赶似的紧跟而至。
初蒙的注视如影随形,但似乎只针对塞西洛斯。
捕获过索福瑞斯的黑色丝縧自流淌的黑色物质中抽出,如同无数只抓挠的手,朝着塞西洛斯伸来。
弧光闪过,快要触上塞西洛斯肩头的丝縧被胜利之枪齐齐截断,断裂的丝縧没有消失,反而凝聚在一起咕叽咕叽地抽条,变作一只轮廓模糊的黑鸟,振翅扑向塞西洛斯。
伊莱身上神光猛涨。
或许是因为黑鸟是从初蒙身体上切割下的一部分,接近光明的领域,竟然没有像普通的初蒙生物那样立刻被净化,在光明神光的笼罩下被盘剥了十数秒才彻底融化成一缕黑色的烟气。
浓到几乎化不开的混沌在裂隙之外还有很多,而光明能笼罩的,不过是矗立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中的某处礁石。
身後被截断的丝縧复又延长,前方裂隙中亦有丝縧垂下拦截,伊莱揽紧忍耐烦恶的塞西洛斯往下坠去,两团扑空的丝縧绞结在一起,变成一只更大的黑鸟,携风追来。
温斯沃特赶到格丽塔王国时,浓稠的黑质已经自裂隙往下淌了满“墙”,积到了地上。
裂隙还在扩大,深蓝与漆黑两种颜色将天空分割得条条块块,曾经坚固无比的世界之壁正在来自不同位格的古老神祇的重压之下逐步破碎。
温斯沃特常年弯着的红瞳此时一丝笑意也无,在仿佛空气都像对面倒戈的气氛里,身体不受控地紧绷起来,像是手脚都被无形的枷锁缚住,战栗自皮肤表面的神经末梢一溜溜地窜至头皮。
——根本不在同一位格。
视野忽然晃了下,温斯沃特低头,只停跟随他上千年无数次在战场穿梭的翼狮从喉咙中发出低吼,似是察觉到危险,不住地後退。
偏头间一抹亮光自眼尾划过,温斯沃特猛地拉紧缰绳,止住翼狮後退的步子,转过头,就见前方蔓延的黑色中时不时有明亮的神光闪过,红瞳蓦然睁大。
伊莱!
温斯沃特当即压下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以脚跟磕向翼狮的肋下,然而翼狮任他怎麽驱使都不肯往前。
咴咴咴咴——
这时温斯沃特听到一阵嘶鸣,四下里环视,白影映入眼帘。
“……努玛?”
□□的翼狮呜呜低吼止步不前,权衡之下,温斯沃特拉缰掉头来到不住奔跳的努玛身边解掉神车的鞍扣,努玛获得自由後立即朝着伊莱所在的方向奔去。
追逐着伊莱和塞西洛斯的黑鸟已经有数十只之多。
塞西洛斯在心神震荡中被伊莱带着腾转躲避,依稀听到努玛的嘶鸣,而後便觉得移转都变得平稳许多。
“伊莱!”
翼狮不肯上前,温斯沃特只好原地搭出几支燃烧的箭羽,正对伊莱。
伊莱会意地驱使着努玛急转直下,黑鸟来不及转向,熊熊燃烧着的箭羽破风而至,射中其中几只黑鸟,呼地烧起,鸟群散成大团大团的粘稠黑雾,又在几秒之後重新聚拢,但这几秒只差,努玛已经奔至温斯沃特面前。
温斯沃特一眼看到伊莱怀里的塞西洛斯,心头顿时一紧,“他……”
“带他离开。”伊莱把塞西洛斯交到温斯沃特手里,还想帮塞西洛斯拨一下汗湿的额发,但黑鸟已经追至身後,只得回身用胜利之枪将鸟群驱散。
温斯沃特接住塞西洛斯,心中有无数疑问,眼下伊莱却没有时间为他解惑,只得听从伊莱的嘱托掉头往郊野奔去。
眼见凝聚的鸟群与天空中垂下的丝縧追向塞西洛斯,伊莱拉住努玛停在原地,朝空中擡手。
翼狮还没飞入郊野的范围,温斯沃特的红发被身後骤然勃发的灿金神光映成了火样的金红,巨幅的金色屏障从温斯沃特的头顶越过,直抵郊野的边界,将郊野上胆战蜷缩的人们尽数笼罩。
压在心头的恐怖骤然散去,温斯沃特回过头,便见散发着灿烂神光的金发神祇手持银枪迎向了漆黑的鸟群。
裂隙中的丝縧没有放弃追逐塞西洛斯,垂落在屏障上,沿着屏障的曲度往下流淌,缓慢地被净化殆尽。
提雅因怪异的长相不敢靠近人群,只能和英吉一起躲在远离人群的郊野边缘,黏着在身上的恶寒在屏障的隔绝下有所消减,战战兢兢地擡起头,就见一头翼狮朝郊野飞来,惊讶又欣喜地喊道:“火神殿下!”
英吉还晕眩得爬都爬不起来,乍听到这声喊,晃晃荡荡地往後躲去。
温斯沃特认出了提雅,骑着翼狮朝地上落去,把塞西洛斯送到提雅面前,说道:“拜托你照看好他。”
提雅的身体对初蒙的气息更为耐受,先一步从震荡中恢复过来,懵懵然托住塞西洛斯,不等问一问塞西洛斯怎麽了,温斯沃特已经就翻身骑上翼狮沿来路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