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脚步,白降悄悄靠近门边,透过缝隙,眺望庭院内,站了几人,定睛一瞧,是定山郡王和两位大小管家。
三位视线相交处,在她视野的右下方,茂密的古树下,正是师傅清源。
被整天蔽日的绿荫掩盖,白降没有于第一时间注意到,目光落在背对自己的男人背影上,躲在门后的她,忽然一阵心颤和紧张,“唰”的一下,急忙蹲到了地上。
恰在这时,清源视线稍稍往身后楼上一扫,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对面三人身上,似乎只是随意望了一眼天上飞过的鸟雀。
“家仙,我孩儿昨日突然暴毙,平日里待人友善,从来不与人交恶,您可得帮我做做主啊!”
定山郡王扶着右手边的大管家,掩面做悲状。
“是啊,小郡王经常出门布施,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无意中得罪哪路人,请家仙帮帮忙。”副管家站在左侧,附和道。
清源瞧着威严的一家之主,舍下脸来如此求自己,他指法演算,却摇摇头:“命中有此一劫,逃不过。”
定山郡王差点站不住,抖着双唇,问道:“家仙是说,施法也找不回魂来吗?”
凡间有说法,人死之后,只要未出七日,魂还在,用仙法就能招回,细心养上十来个年岁,人便能活过来。
郡王府不差十来年的花费,养个魂轻而易举,只是听到剑仙如此说,心顿时沉到谷底。
“家仙能否算一算,什幺人如此狠毒,杀了小郡王?”副管家愤怒不已。
面色平淡的清源,继续摇头,“三魂六魄散得干干净净,痕迹也抹得彻底,推衍不出。”
在郡王再次开口前,他落下重话:“与老王爷一起入土吧,或许还能得点庇护。”
什幺人死后需要庇护,自然是罪孽深重之人,这也是昨日清源能够毫无顾忌下手的原因,不死在他手中,不出几日也会死在他人刀下。
罪有应得。
老郡王脸色铁青,被两位管家扶着出了院落。
楼上这一边,在清源视线扫来之前,白降瞬间汗毛炸开,全身一激灵,变回狐狸身,夹紧尾巴,缩在门后。
唯有两只耳朵高高耸立,不放过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楼梯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风驰电掣地窜到床尾深处,钻到厚实的被窝下,也不知道为什幺,她就是想躲一躲。
即便拼命冷静,但那尾巴毛根根竖立,害怕地颤抖。
明明昨晚受罪的是她,为何如此胆怯,白降脑子转了几转,大概因为师傅本事高吧!
随着“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灰白狐狸抖着脑袋把自己缩成一个圆。
回到二楼,清源一下寻到徒弟的所在处,略略一看,经过圆桌提起一壶茶,来到窗边的书桌前,挥袖坐入光中,暖阳烘烤着后背,翻开此前搜罗来的妖族心法。
因为小郡王的死,在这儿的行程可能要拖延一两日,但他不急,继续钻研起书中的心法,对比人修,正寻找着他这徒儿功法突然停滞的病根。
这一坐,便是半日。
长时间的宁静,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小心翼翼探出来,白降抱着师傅为什幺是如此反应的疑惑,一只小爪子悄悄也跟着伸了出去。
然后是湿漉的鼻尖,嗅着没有异常的空气,又钻出半边脑袋,依旧躲在角落中,看见远处的师傅。
光线中跳跃的尘埃像围绕在师傅的身边欢呼,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这一刻,白降竟觉得师傅好似冒着佛光的菩萨,好看却骇人,专门来逮她的。
“咻”的一下,自个儿吓自个儿,飞快钻回厚被,瑟瑟发抖。
注意到这一动静的清源,往床尾瞧了一眼,手中书册翻过一页。
同夜,清源就原地盘腿坐在窗边,迎着日月洗礼,识海中演算着刚刚领悟的妖族心法,汲取精华。
就此过去一夜,白降一直保持着原形,缩在床尾那一块小小角落中,等呀等,就是没等到师傅的雷霆之怒或呵斥。
她如同凌迟前的犯人,不知何时刀落,内心备受煎熬。
回宗门的日期推迟了三日,白降便也整整躲了清源三日,心想着,师傅应该觉得回去才方便好好收拾自己,抱着煎熬的心,狐狸皮毛耷拉着,都失了几分光彩。
通知郡王府离去的时辰,这几日,清源第一次靠近床边,面朝床尾,对着隆起的锦被,心平气和问:“懒了三日,怎的还要懒下去?”
白降心中顿时嘤嘤哭,早知道当初她应该竭尽全力推开师傅,不然也不会被责骂。但事儿已经发生,她小声认错:“师傅,我错了。”
虽然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晚师傅为什幺会失去理智,但跟小郡王的死,八成脱不开关系。
而那天贪嘴,喝了据说是小郡王关外带回的酒,自己便不省人事,这中间定是发生了跟她也脱不开关系的事情。
猜得八九不离十,狡诈的狐狸天性,在白降这儿妥妥成了优点,认错极快。
“哼!”清源轻笑一声,伸手掀开被子,“还有的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