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姜家能在京城立住脚,谁不知道是你爸妈的本事和为人?没有他们,哪有什么姜家?是我……是我混账啊!”
他猛地抬手,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那动作带着一种深重的自我厌弃。
再抬头时,他看向姜眠的眼神充满了卑微的恳求:“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爸妈,更对不起你,姜眠,二叔…二叔不是人!那些年,鬼迷心窍,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截你的单,坏你的名声,我…”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说不下去了,仿佛那些往事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白在灯下显得格外刺眼,每一根都诉说着忏悔的重量。
“爸爸。”担心姜州易太过于激动,姜芷萱担心的握住他的胳膊,“没事的,没事的,放宽心,我们已经在一个家里了。”
见状,姜眠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那些被刻意刁难、被背后捅刀的冰冷岁月,那些独自支撑工作室的艰难,并非没有痕迹。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被愧疚和病痛压垮的老人,说着遥远而温暖的、属于他和爸爸的往事,心口那块坚硬的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温矜怀放在桌下的手,无声地覆上她的手背,温暖的掌心传递着沉静的力量。
姜芷萱的眼圈早已红了,她轻轻拍着姜州易的背,声音带着哽咽:“爸,我和你都做错了很多事情,现在回头是岸,我们终究是血缘至亲的一家人。”
她抬头看向姜眠,眼神清澈,带着全然的依赖与信任,再无半分昔日的算计。
“姐,爸爸是真知道错了,他的身体也不太好,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那么快原谅他的,但我愿意替他承担一切后果。”
这顿家宴的后半程,实在是沉甸甸。
姜眠释然的笑了笑,看着她:“我如果不原谅他的话,今天就不会回来吃你这糖醋小排了。”
姜芷萱愣住,转瞬破涕为笑。
温彦连忙起身拉过姜芷萱安慰她:“好啦萱萱,大嫂没有那么小气,倒是我们应该好好的谢一谢大嫂了。”
“嗯。”姜芷萱连连点头。
姜州易的情绪也在姜眠这句话中慢慢平复,不再多言,只是目光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地落在姜眠身上。
姜芷萱和温彦小声地说着话,温彦偶尔低声应和,眼神始终温柔地追随着妻子。
饭局尾声,姜州易的精神明显不济,呼吸带着点虚弱的喘息。
姜芷萱知道他又犯病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爸,您该吃药休息了,我扶您回房休息休息吧。”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那个曾经只会耍小心思的小白花,此刻身上竟有种柔韧的担当,像极了姜眠。
或者,这就是姜家女儿的模样。
温彦也站起来:“我去帮萱萱。”
他跟着妻子,一左一右,稳稳地扶着姜州易佝偻的身体,慢慢走向卧室。
灯光将三人依偎的背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姜眠和温矜怀。
空气里有特有的、混合着木质家具和淡淡中药味的气息。
姜眠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踱步。
指尖拂过客厅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琴盖,上面蒙着一层薄灰。
她记得母亲曾喜欢坐在这里演奏,其实母亲压根不通乐理,但她天赋极佳,自己随便谈的音符都可以串成一曲。
父亲会在一旁含笑倾听,眼里只有对母亲的爱意和欣赏。
姜眠目光投向壁炉上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全家福合影。
照片里,年轻的父母笑容温煦,她嘴里咬着糖葫芦被母亲抱在怀里,姜芷萱哭着鼻子被父亲抱在怀里,旁边是年轻的姜州易和二叔母,两人站得笔直,脸上还有着生涩。
她的视线扫过窗边那张宽大的藤编摇椅,那是父亲常坐的地方,不光如此,父亲还总爱在摇椅旁的地毯上教姜州易下棋。
这摇椅,姜眠印象很深。
时光仿佛在此刻重叠,那些被尘封的、属于父母的音容笑貌,连同这栋房子曾给予她的、短暂的温暖童年记忆,汹涌地漫过心堤。
她走过餐厅,走过书房,走过每一处角落。
这栋承载着她最幸福和最冰冷回忆的宅子,在父母离世后漫长的岁月里,第一次,不再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味,姜州易的忏悔,姜芷萱笨拙却真切的照顾,温彦沉默的守护,还有身边温矜怀无声却强大的存在。
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着无数条细小的暖流,悄然注入这栋老宅的筋骨脉络。
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暖意,正从冰冷的砖石木纹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无声地将她环绕。
温矜怀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又像一座安稳的灯塔。
直到她在一扇熟悉的、通往二楼主卧的门前停下脚步,望着门板上几道浅浅的、像是小时候用指甲划出的痕迹出神时,他才低沉开口道:“这是你的房间吗?”
姜眠回过神,轻轻摇头,转过身,将身体靠进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是妈妈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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