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微一惊,铺天盖地的羞惭随之而来,“你如何知道我会这么想?”竟作痴痴一问。
但谢探微并不停顿:“我是武官,手上必是沾了血的,可有了你后,我就怕让你看见。一直觉得咸京太平,或许也没这个机会,可昨天……你那么害怕!怕什么便自会远离什么,况且你还竟对我说,是你险些要了我的命。微微,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我不怕血,但真怕要了你的命。
露微心中如此默道,没有宣口,“婚事,你是不是又对你父母提了?”
谢家父母种种态度,看来自是令人受宠若惊,然而,露微更多是惊。不及谢探微答,她又问:“我瞧着,你和家里,是不是缓和了许多?尤其,是你父亲。”
谢探微笑了,虽淡,却十分真切,“近日相见,父亲确实没再责备。但我没提婚事,反正我不从谢家娶你,再说也是同阿父说。”
话端不期然转到这上头,露微又无奈了,还是绕开,“手疼。”
谢探微一慌,忙抬起露微左臂细看,“看你还逞强!”
露微一笑,倚进了他的怀里,“谢探微,不许凶我。”
“好,好,我只疼你,不凶你。”
……
李敬颜虽离了露微的屋子,只见晏令白与谢道元真是有事相商,便还是没走,就坐在院中等候。她想来昨夜的事虽然骇人,再一回望屋子,却忍不住时时发笑。
“郡主劳心了一夜,竟还不困倦?”侍娘叶新萝一直守候在侧,猜到李氏心思,笑着问了句。
李氏也无避讳,含笑说道:“总见大郎内敛,从不在我们面前表露什么,但自从有了露微,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方才在院里还那样,女孩子都脸红了,他也不觉,连我也不好意思。”
叶新萝一想又笑:“岂止是郡主呢?奴婢还见家翁也尴尬得紧,把脸转到一旁,手都不知怎么放,幸而赵太傅不在,否则还不赶了大郎出去?不过倒也可见,赵娘子确是一位良配。”
“何止呢?”李氏忽而一叹,再三回望屋子,心头细细琢磨着什么,“前些时候,叫你清算家资的事,办得如何了?扬州那边可有回话来?”
然而,也不及叶氏回话,谢道元回来了,身侧并行的竟还有赵维贞。李敬颜立马站了起来,叶氏见状,领会主人心意,便转向屋子,向里头传了话。
屋门很快开启,谢探微略显慌张,而露微小睡才醒,见到院中情形,不由暗暗皱眉。
这一日来,真是破天荒。
“父亲。”露微自先向赵维贞行了礼,转向谢家父母,却只是被李氏拦下,低了头,不知说什么。
谢探微此刻再不冲锋在前了,僵硬地行礼,赵维贞却并不看,拉过女儿,面上似带着气,“谢公子的礼太重了,老夫受不起,还是留着给你自己的父母吧。”
露微原以为父亲是要对自己说什么,这一下谢家三口人俱一尴尬,她更是心抖了一抖。
“阿耶这是干什么?”露微凑近低声道,手指抠着衣裳,脸上比谢探微当着父母抱自己还烧得慌,况且,赵维贞自来端正持重,何时人前冷言冷语了?
不过,赵维贞并不理会,只将带来的氅衣给女儿披上系好,然则这间隙,原本如泥塑般定在地上的谢探微却猛一踉跄,跪倒在赵维贞的身前。
露微一大惊,眼睛震颤,忽瞥见谢道元故作镇定的脸,一下子明白了——平地踉跄,父亲所踢。
李氏嘴角的暗笑亦是佐证。
“谢公子又是做什么?”赵维贞略拂去一眼,将面孔更是扬起,“君子有伦,男儿有状,唯天地君亲师可跪之,但老夫如何不知,自己是公子的何人呢?当不起,当不起!”
自然现在并无关系,可赵维贞如此说,却不避开,也不叫谢探微起来。露微提着心思,似乎能察觉出什么。
“太傅恕罪容禀!”
露微正想如何替谢探微解围,不料,他自己先开口了,身躯不再僵硬,神色亦不见了惶恐:
“太傅位尊而德厚,晚辈位卑且言轻,原无资格面见太傅,然则,晚辈有幸……”
“你有何幸?”赵维贞打断了他,语态严谨,似是提点般,却又像是警告。
露微一时难辨,也觉得谢探微根本还没说到重点。
谢探微仍从容,再启言前先俯身一拜:“室家之幸。”
四字铮铮,令人瞠目。
然而,独赵维贞一副平静之态。
……
赵家父女已离开片时,但谢探微还跪在地上,李氏便来扶他,却只见他额上虚汗淋淋,体谅着道:
“人都走了,你起来吧,万事还需好好计议。”又瞥了眼一旁的谢道元,但不知说什么。
谢道元略咳一声,表情也有些不可捉摸,垂目看向儿子,“你不明白?”
谢探微抬头仰望父亲,当真是懵的,“啊?”
“唉……”谢道元长叹,展了展衣袖,敛束形容,“我还有事,要入宫一趟,你,送你母亲回府吧。”
话音未落,人已走出了院子,李氏一头雾水,少不得还是先拉儿子起来,“算了算了,眼下不急。”
谢探微稍缓了缓,“那父亲,可同意我先前所说的了?”
李氏脸色一凝,既明白儿子所指,也忽是想通了什么关窍,“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
一回到赵家,赵维贞便叫露微先去休息,可露微只拉住父亲,不必多说,眼中流露之意便让赵维贞懂了,沉沉一叹:
“好。”
“那请阿耶也将长兄唤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