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能会死?。
陶大?壮无法解释,只反问道:“你不信赫连大?人?”
柳氏却红着眼一白?,“我自然信的!当年咱们先被陈郡粮铺轰上街,后被陈郡太守杀出门,六年来历历在目我至死?不敢忘!”她抬手指着一门之隔的炕头,“可我不比咱家娃儿,娃儿他成日里只知吃了睡,睡了玩,他能知道什么?东西?”
言止于此,陶大?壮也已经落下泪来,“你——”
“当家的!”柳氏强忍着痛哭,“刀山火海,咱们夫妇一道去闯!”
“可府衙刑罚重,”陶大?壮紧紧握住柳氏的手,热泪淌在手背上,“你身子骨又不好,如何?能经得住?”
“那几?十?道刑罚下来,”柳氏别过?眼,早已泣不成声?,“便是你这般的庄稼汉就?能承受得住了?”
陶大?壮终于沉默了。
柳氏说得对,吊拷掤扒里走一遭,或许他们谁都顶不住。
“倘若咱们连第一道刑罚也过?不去,那官府如何?还能信咱们的话?”半晌,柳氏又道:“严刑逼供之下再?牵连赫连大?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陶大?壮猛然抬头,今日他应承得痛快,赫连诚却要他们三思,也是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出戏一旦开场,便再?没有回头路。
可六年前死?的也是他的同乡,其中甚至有比铜锣更小的幼童,他们又何?其无辜,生前食不果腹,死?后无人问津。
历来官杀民只消动一动指头,他们手握大?权,得享厚禄,且官官相护。民告官却有千难万险,能豁出去的唯有一条贱命。
若是他们不愿,赫连诚自然不会强求,如这般平静的日子已过?了六年,人生苦短,又得多少六年?
可他们岂能苟且偷生,权当没看见这点伸张正义?的希望?
陶大?壮狠了狠心,握紧了夫人的手,“若非赫连大?人,即便咱们有命逃出陈郡,也没命活下来,更别说将娃儿养大?了!”
夫妇二?人心有灵犀,柳氏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他言外之意,“你的意思——”
“咱们这样争来争去的,不是本来也没打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么??这条命既是大?人所救,我为他冲锋陷阵在所不惜。”陶大?壮偏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唯有一条,咱们的娃儿还没见过?大?好的世道,咱们得留一双眼睛,替咱们看看来日的太平盛世!”
三日后,陈郡府衙点卯,衙役拎着扫帚开了门,正要扫去前夜吹落满阶的旧叶,迷迷糊糊间见头顶撒下大?片的阴影,那衙役擦了擦眼睛抬头去看,惺忪的睡眼顿时睁得老大?,他顾不上去捡甩开的扫帚,几?乎是滚回府衙院中去报信。
往来百姓停下脚步,驻足指指点点,只见太守府衙匾额后的梁下,一对夫妇正吊在门前,胸口挂着两?份以血书就?的状纸。
“大?人!有,有人吊死?在咱们府衙门前,现下门口围了一堆人呢!”
衙役跪地来报的时候,陈恒敬还在喝粥,他执箸在面前的十?八碟小菜间晃悠,其中半数都是坊间百姓终其一生未曾得见的奇珍异宝,闻言他老眉微皱,“这些个贱民,以为这样便能威慑本官?”陈恒敬挑挑拣拣,终于夹起一根水萝卜,“去解了下来,冲撞府衙该处以笞刑五十?,给我当着那伙子凑热闹的面儿打!”
“大?,大?人!”六年间流民往来逐渐扎了根,早已不是彼时那副好欺负的样子,陈恒敬要袖手旁观,放任民怨日益沸腾,那衙役却不敢轻易犯众怒,支支吾吾不敢领命。
春日清早,肝火最盛,陈恒敬顿时没了用饭的兴致,扔了箸一拍案几?,“愣着干嘛!”
那衙役急得在地上乱抓,转而记别的,抬头往前爬了一步,“那两?个人胸前还挂着血书呢!”
陈恒敬愣了一下,问:“那血书上写的什么??”
只见那衙役咽了口口水,将头埋得老低,“一纸大?字,一份状书,那大?字写的是——”
“给我说!”
“坑杀流民,血债血偿!”
六年前的坑杀流民之案!
陈恒敬顿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当年竟没处理干净么?!”
那衙役并非当年的知情人,他在府衙摸爬滚打多年,深知这句话更是要他的老命。他话都未敢听全,已然彻底伏在地上,磕头告饶,“小,小人不知道啊!”
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位年轻郎君,只见他对着陈恒敬使了个眼色,那陈恒敬便恢复了神志,沉声?警告道:“你先下去,今日本官什么?都没说过?,你可记下了?”
“小人记住了!”衙役早吓得屁滚尿流,闻言哆嗦着退出屋外,正撞上要进门的年轻郎君。
“大?,大?公子!”
大?公子陈休文并不理会,踢了衙役一脚,喝人远去,才将门关上。
“父亲——”陈休文匆匆来到父亲身边,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尚不知对方有何?后手。
不等他谏言,陈恒敬站起身来,像已打定?了主意,对大?郎斩钉截铁道:“派人!挖坟移骨,毁尸灭迹!”
此刻陈郡一间小茶肆内,周行简大?步流星进了门,径直坐在赫连诚身边,打躬作揖开门见山,“大?人,他们动手了!”
“嗯,”赫连诚点点头,端起茶杯要喝,“待他们夫妇二?人上公堂——”
“大?人——”
茶杯停在半空,赫连诚偏过?半寸,只见周行简面露哀痛,“他们是将自己吊在府衙门前申的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