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里的叛逆因子觉醒了,或者真的是动了心甘愿为小王爷放弃大好前途。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怀疑自己根本就是在作秀,一边让小王爷心生同情,一边等真宗加大筹码——现代都市白领跳槽的时候常这么干。
赵允让被礼乐送回府的当天下午就出现了。
他在听说了这个命令之后就去找过伯父,与他争了个面红耳赤,刨根问底到真宗砸了茶盅的地步。守在外间的宫人们吓得簌簌发抖,但看从里面出来的赵允让,昂首阔步,脸上带着的怒气不比皇帝的少。
赵允让很不解,小瓶子明明是雍王府上的人,是自己带到宫中的,现在自己要走了,朝廷凭什么扣着人不放?
真宗面对他理直气壮的质问,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反驳,只用公器私用之类的说教打发走了赵允让。
周平的用处很广,远可以平定叛乱,近可以保护皇储,扔到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身边无疑是一种浪费。再者,辽国内乱损失了大量眼线,西夏又迟迟建立不起据点,赵恒身边急需人才,绝对不会如他们两人的意。
自儿子赵受益出生后,赵恒就将赵允让送回了王府,赏赐车架摆了一条长龙,以作补偿。
然而赵允让并不领情,命人打开宝箱,一路撒着金银过去,若不是侍卫实力过硬,恐怕车队就被疯狂的百姓抢劫了。
真宗的赏赐够丰厚,等赵允让回到王府,居然还有一半的箱子是满的。
赵允让连口水都没喝,直接命人赶着车马就去了西城。
离偷偷下江南已经过去一年,五月中旬的天气很好,没有春寒,又无夏热,不少人出门踏青。
赵允让看着车外的阳光,心想金明池也在西边,城西的风景应该也不差,就在路边买了一些瓜果点心,想和小瓶子分着吃。
可到了城门才发现,漫天黄尘的现实和脑中煦煦春风青青草地的幻想离得很远。
快速扫了一眼,赵允让没有发现小瓶子,正待发问,就见胥吏过来收费。
“你们这里有人叫周平么?”
“没有啊。”那大头兵收了过门钱,数过,装进城门旁边的箱子里。
车夫机灵,多拿出一块碎银:“别糊弄咱,我们爷可是地地道道的皇亲。”
那士兵笑嘻嘻地收了,对车夫的警告并不太放在心上,京城多的是达官贵人,拿颗石子随便一砸都是某某王爷的小叔子。
“新来的那个的确姓周,好像是宫中侍卫,犯了事被流放到这里来。我们估计他是与宫女有私犯了禁,平时闷声不吭的像块木头,大家都叫他周木头……他叫周平?怎么和东城的阎王一个名儿?”
赵允让打断了士兵的自言自语,急切地问道:“他在哪?”
“就在城门外,多走几步就到。”士兵随手一指,有些奇怪地看着那斯文的公子哥逮兔子一样跑过去。接着,他好奇地看向表情怅然的车夫,问道:“你刚才说你们爷是皇亲?”
“……你还是不知道得好。”车夫同情地看他一眼。
风吹日晒中的周平看到皮肤再度养成白嫩水滑的赵允让时,心中的闷气埋怨顿时一扫而空。
——果然,美人之相养眼,美人之恩养心。
担心给官家留下把柄,周平恪守岗位,对小王爷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唇,继续站岗。
赵允让明白这一点,也不闹,陪着他站。
在一旁候着的雍王府车夫与士兵聊了几句,唬得他们不敢再小瞧城外干站着的两人。平日里嚣张跋扈叫过周平‘木头’的兵痞腿肚子已经软了。
识相点的人赶紧搬了条板凳过去,求着小王爷坐。
“他站着我也站着,反正再过一刻钟就午时了。”赵允让一脸倔强。
周平的话比任何人的都要管用:“还有一班。”
“什么?”赵允让傻眼。
“到太阳落山。”
“……”赵允让老老实实坐了。
正午太阳有些刺眼就让人搭了凉棚,又添了一张桌子和一壶茶水。路过的行人偶尔会借地歇脚,或者讨口茶喝。赵允让也不吝啬,一边听口音各异的见闻,一边请路人吃自己带来的点心。
晚上来换班的士兵诧异地发现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多了一个茶寮,里面人声鼎沸,坐着各色旅人,有客商也有挑夫,其中最惹人眼球的是一名锦衣少年,人如白玉,谈吐不俗。他旁边坐着的,竟是新来的皂吏。众人纷纷打听来历,反应先是震惊,接着恍然,最后又是叹息。
周平很理解他们的反应,与民同乐的皇帝,大概是所有百姓的梦想。
但那绝对不是大臣们愿意看到的。
小王爷带来的点心,放在寻常百姓眼里大概算是奢侈品了,小王爷在兴头上还叫车夫回去买了诸多瓜子点心,但偏偏是此等败家子的行为,最受百姓们的喜欢。人民群众是实际的,只会看到眼前的利益,小王爷的做法让他们得益,就会赞同拥护。
回程的路上,两人单独走着,车夫已经被打发走了。
“今天是回京后最高兴的日子了!”赵允让声音轻快。
周平还是决定要扫他的兴:“爷,你到底在想什么?”
赵允让明白小瓶子加上那个称呼表示要谈正事,也就收了笑意。
“当然是给你出气了,”周平愕然于赵允让理所当然的语气,“你是雍王府的人,伯父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你头上,大不了你辞了侍卫不干,和我去封地过日子。他不让你走,我就给他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