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虽饿,但还不至于失礼到连招呼都不打的地步。
“你来了。”周平其实本来想说的是‘你又来了’。要知道,中华民族的语言有着十分深厚的内涵,多一字少一字都能让意思大不相同。‘又’字怎么样都带着一股不情愿的意思,好像在说:我本来没有期待你回来,没想到你又出现了。周平不想触霉头,临嘴将话给改了。
效果很好。
赵允让露出一丝带着熟稔的笑意,以为他默许了自己想要陪伴他的行为,即使不赞同,也不会到反对的地步。
“饿了吧?”赵允让将食盒推到小瓶子的面前。
周平也不客气,将王府刚送来的点心吃了大半,觉得有些腻了才停下来。
整个过程中,赵允让都体贴地没有说话,偶尔给小瓶子添水。
晚上还是周平护送小王爷回去,一路沉默居多,但气氛明显不像昨天那样生硬难熬。
揭过不快,赵允让走到门口的时候不想分别,忍不住邀请道:“要不要到我府里坐?”
周平一愣。
赵允让也呆住了,脸和头顶的灯笼一个颜色,他急急解释:“是坐,不是那个‘做’……”
“……我没想歪。”不过你提醒我之后歪了……
周平很想立刻答应,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已被除去侍卫职务,不能正大光明地陪在他身边保护,而公务员是无不允许私下与王爷交往的。
最后,他还是对小王爷微微摇了下头:“现在已经过了下官拜访王爷的时候,不大方便,你早点休息吧。”
赵允让躲开小瓶子的视线,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可周平知道他有些失望。
看着小王爷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缓缓闭合的门后,周平忽然觉得发明了阳奉阴违这个词的人实在太有才了。
脱去士兵的官服,换了身轻便的衣衫,周平轻而易举地进去王府,找到小王爷的房间。
正为自己邀请被拒的窘迫和气恼辗转难眠的赵允让满脸惊诧,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贼兮兮的身影翻窗而入,挤到自己的床上来。
“你……”小瓶子拒绝时义正言辞的表情还在眼前,赵允让为他的无耻深深吸气,防止肺部被气炸,“好歹也提前说一声嘛……”害我白纠结了大半个时辰。
“那就不是惊喜了。”周平微笑,手摸上小王爷的胸口。
雍王府的仆人们近来十分忙碌,为了尽快适应小王爷的新品味和新习惯,掌勺厨娘的人选、器具上的花式等等。这些都还好说,唯一不便的是小王爷晚上不得任何人靠近房间的命令。不得靠近的话,谁提夜壶谁倒茶水谁暖被窝?
赵管家为此愁白了两根头发,他带着疑虑在小王爷一大早出门前堵住。
“爷,是不是这批下人用得不称心?”
赵允让没想过为难那些仆从,用事先准备过的借口搪塞:“我晚上睡不踏实,有人在旁边就会惊醒。”
一听赵管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是枕头毯子不舒服还是熏香味道不好?”
“不不,都很好,”赵允让连忙摆手,“是我自己的原因,有闹心事睡不着。”其实闹心的不是那种事,而是对自己做事的人。赵允让想不出周平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样。
赵管家了悟,推测是被送出宫一事,宽慰道:“世间的事都有各自的缘法,福祸相依,爷不必太过介怀。”
赵允让赶着与小瓶子一道吃早餐,虚应了几句。
赵管家看出他的不耐烦,建议道:“不妨用些安神茶?”
“你看着办罢。”赵允让生怕被管家看出马脚,干脆地答应了。
于是每天晚上周平抵达王府的时候就看到小王爷睡得很沉,如何摆弄都不醒,不想奸尸,只好也睡了。
两人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开始了守城的日子。
来往客商不忍见小王爷一人破财,为示慷慨客气也留下糕点免费供人品尝。古人淳朴,衣食也算殷足,不至于拿糕点充饥,稍有回报之意的,都会在歇息后补上些土特产或者随手添些柴火煮上一壶茶水。嗅觉灵敏的商人也设了单独的食盒,在糕点旁边注上店名和地址,招揽顾客。
不知哪个好事文人给小小茶寮提了字,‘百家食’的白色招子日夜在风中摇晃。古有新婚时收集百家丝绢制成‘百家被’或‘百家衣’的习俗,以求日子美满邻里和谐。
周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王爷守城门的佳话立即在京城传开。西城一改往日不敌其他方向热闹的形象,车马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赵允让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堂而皇之地围观,甚至有大胆的女子示爱,他求救般地看向小瓶子,后者正用‘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目光回望。
顾及着皇家的颜面,赵允让坚决不让自己将‘救命’喊出口,竭尽全力微笑,以免失礼于人。尽管如此,一开始与人聊天的兴趣已经被有心的奉承接近消耗得差不多了。
当日回府的路上,周平借机说道:“看你很累,明日正好休沐,不如休息?”
赵允让问:“你呢?”
“自然去王府做。”
赵允让故意刁难道:“我可没茶点招呼你。”
“我说的是另一个‘坐’。”
周平的下半身最近特别勤快,隐隐有及时行乐以后就没机会的味道。
因为他知道,小王爷名声传开,过不了多久立志拆散两人的官家就要行动了。
赵恒了解自己的子侄,比起大臣们心怀怨恨的危言耸听,他更相信是小孩子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越是让他低调,淡出视线,越是要闹腾。寻常的家长哄哄就是了,赵允让要小瓶子就给他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