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让有时候会觉得那些绮丽美好的情感就像一场梦,因为现实里再也找不到任何两人相恋的痕迹。没有书信,没有见面,两人的生活忽然变得毫不相干。
就像约定了一样,双方都没有有意打破这种状态,快三年过去,赵允让的王府里仍然只有两名妾室,而已经二十岁的周平,至今单身。
赵管家的到来打破了赵允让的深思。
“爷,封后大典在即,贺礼已经备齐,要不要看看?”
赵允让对他的这个婶婶始终抱有一种敬畏,已到不惑之年,仍然能牢牢抓住他伯父的心,母凭子贵终于登上后位。这贺礼,于情于理,自己都要上点心的。
州郡守令们的贺礼,比较勤快的,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经送到了汴京。
册封这天一大早,诸亲王、枢密使、管军、驸马、诸司使副为一班,算做内臣,宰臣、百官、大国使节一班,算做外臣,皆诣紫宸殿恭贺。
赐酒三巡,然后便是一整天的欢娱。
赵允让不是头一回参加这样大规模的庆典,只是心境大不相同,他是随着众亲王宗室一同上表庆贺的,身后是大辽、高丽、夏国使副等,湮没在人群里,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众人山呼万岁之后,便开始赐宴,教坊也搭起台子表演助兴。
赵允让敬了身边的各位叔伯兄弟,才抬头打量端坐在皇后身边的小堂弟。
连开始之时一个个循规蹈矩的文武百官到后来都嘻笑谈论起来,年仅四岁的赵受益却仍然是一副沉静模样,不笑不闹,稳稳地坐着。
赵受益是刘后抱养的,这对赵允让而言并不是秘密,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怜惜对稚子来说过于成熟的表情,不意外地引起了赵受益的注意。
小小的皇子好奇地打量着对自己遥遥举杯的堂兄,他礼貌地点头致意,举起不醉人的果酒,抿了一小口。在众多皇亲之中,赵受益最喜欢这个堂兄,不仅因为爹爹总是提到他,还因为喜欢他送给自己的礼物,那些小玩意虽不名贵,却是皇宫中见不到的。
赵允让也听过一些传闻,刘后对自己的儿子非常严厉,真正照顾自己小堂弟的人其实是杨妃。但宫闱之事本就不能多谈,自己身份又敏感,只能在其他方面尽力帮上一把。
不知道贫民出身的刘娥到底在这几十年里读了怎样的圣贤之书,她真正的做到了“君子抱孙不抱子”,她严厉,正史记载她对赵受益“未尝假以颜色”,鲜少给儿子笑脸。有次赵受益得了风痰,想吃海鲜,刘娥明明知道,可就是不给。最后还是杨妃看不过去了,她悄悄地私藏了一些,亲手做给小皇帝吃,并且哀叹:“太后何苦虐吾儿如此!”
作为唯一的皇子,赵受益不得不承担皇帝、后宫、臣子的所有期望,学礼识字,都要受到比寻常孩童更高的要求。
周平亲眼看着赵受益从日夜啼哭的婴儿长成过于安静的孩子,心中的同情怜悯比赵允让还要多几分,所以当赵受益偷偷爬上树玩闹却下不来的时候,他违背真宗的旨意现身了。
面对仿佛从空气里凭空出现的人,赵受益瞪大眼睛,圆圆的脸蛋吓得刷白。
在他高呼刺客之前,周平将侍卫的腰牌给他看:“殿下,如果想不惊动别人下树就不要出声。”
赵受益双臂紧紧抱着树干,暗暗后悔自己鲁莽的举动,想到娘亲发怒的表情心中害怕。
他知道对方在暗示为自己保密,仔仔细细观察了那块腰牌,确定没有作假才点头。
对方跃到树枝上,赵受益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由着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眨眼周围的景色就变了。从飞行一样的感觉中回神,那侍卫已经不在了。
用了晚饭,赵受益仍然觉得胸口狂跳,为白天无比刺激的经历。
那人是谁?为什么会飞?在自己身边多久了?
种种疑问让赵受益睡不着觉。
“你还在吗?”他对着空气问道。
一片寂静。
赵受益睁着眼睛搜寻了一阵,觉得失望,最后累了,睡去。
周平此举并非完全出于同情,他也有私心在里面。除了讨好皇子,让他欠自己人情,还有给真宗皇帝找不自在的原因。
长达三年的禁欲生活,没有休假没有外快,让周平对小王爷的思念从未间断过,时不时地念着他的好。周平隐隐觉得小王爷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样的,没有证据,只是直觉而已。他不知道为什么相信了这种直觉,也许是心怀眷恋和侥幸,仍然对那段感情抱有希望。
赵家人的血液里似乎都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著。小王爷是这样,皇子也是这样。
趁着宫人不注意,赵受益又上树了。
——除了执著,还有无耻。周平暗暗补充。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不下去。”赵受益拒绝了周平伸过来的援手。
周平看着一脸坚定的赵受益,心中确定他的确是真宗的儿子不假,虽然手段还很嫩,但小小年纪已经学会威胁人了。
没有直接提醒赵受益他有一个严厉的母亲,周平有些好奇对方的问题,装作妥协:“殿下想知道什么?”
交代了姓名职责,周平就不再吐露任何信息,与赵受益约定不透露他爬树的行径他也保守自己现身的秘密,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赵受益有对忙于国家大事的爹娘,睡前故事的重担就落到了周平的身上。
周平连小红帽与大灰狼的童话都记不全,只好将自己过去那些破案之事改头换面道来,其中免不得记起小王爷,原本应付赵受益的心情竟然一点点真诚起来,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