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寿辰,给朝中大臣都派了请柬,你的那份我捎过来了。”
周平随意接过,耸肩,不怎么遗憾地说道:“我是不是还病着?”
杨充广对于这种借口避事的行为极度不耻,往前快走了两步,将周平等人甩到身后。
“张狐狸去就可以了,风波未去,我那些叔伯兄弟也不是善茬,你还是别去。”
“嗯。”周平点头,不顾张环的白眼握住赵允让的手,还炫耀似的在他面前十指相扣。张环拉下脸,识趣地走到远处放风。
赵允让离开周家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融融的春意,在宴席上见识了赵家的子孙是如何玩乐无度地拆了戏台又如何骄纵跋扈地不肯认错之后,连续几天都冷着脸,别说眼刀如冰棱,眉间额头都如同被北风刻了皱纹一般。
周平也略有所闻,劝道:“正煊已经和我说过,他被骂成贱民都未曾动怒,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爷爷生前还说过‘生长富贵,当念惜福’。身为帝王还如此谨小慎微,你再看看他们!黄口小儿初学行,就敢大言不惭,哪里有半点皇子侯孙的模样?!”
赵允让骂了半天还没住口:“想当初我……”
“你?!”周平笑了,“你的脾气可不怎么样。让我想想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对了,是逃家。”
赵允让面子上过不去,狡辩道:“那是微服私访,与民同乐。”
“那么,把我污成小贼要抓起来的人不是你?”
“咳、往事莫提,”赵允让怒气稍敛,“无论怎样,玩闹总要有个限度。”
“让你那些长辈管管就是了,你不也对你爹怕得很吗?”周平笑着建议。
“别笑话我,”赵允让有些恼怒,“他们要是管得了,就不会闹到拆了戏台的地步了,事后还要红着脸皮给人赔不是收拾烂摊子……唉,我担心没人管束小祸患会长成大祸患。”赵允让边说边摇头。
宋初并没有制定另外的法律约束皇族,也就是说书面意义上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宗室子弟并没有享受许多特权。而以他们从小娇生惯养有求必应的生活环境,长大了一定是惹是生非一无是处的纨绔。
“那你打算怎么办?宗室都是请先生回去教的,家里人宠着,先生说出的话力度有限——你应该最有体会,”被说中短处的赵允让对周平挥拳相向,周平轻松躲过,继续道,“寻常书院又不敢收,你能怎么办?”
赵允让收敛怒色,沉思了一阵,严肃道:“如果我要为那些小崽子特别办一个书院呢?”
周平看赵允让的表情不像是玩笑,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认真。
“很难。首先,你请谁来当先生?普通书生场面压不下来,在朝为官的又担心与宗室牵连。还有,你能说服那些亲戚把孩子交出来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官家会同意么?”
赵允让产生的这个念头显然不是突发奇想,详细地列出了解决方法:“他们年纪还小,普通先生足够应付了,而且,就算是翰林学士来,场面也压不住。至于第二点,我已经说服了八叔,由他出面其他亲王应该都会同意,为了表示公正,我连给我大哥的信都写好了,让他把我那两个侄子送到京城来。”
周平插嘴:“你的意思是,你要当院长?”
书院始于唐,盛于宋,主持人不应称院长。但赵允让听懂了。
“你是说‘掌教’吧?我位高权轻,闲来无事,也无不可。”
周平感叹赵允让还是轻率了:“既然只收宗室子弟,最好是官家出面办比较合适,否则一顶勾结藩王的帽子压下来你后悔就晚了。”
“嗯,”赵允让想想也合理,“我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奏章怎么写官家才会同意。”
小王爷的神色太认真,周平无法拒绝,而且他也清楚赵允让留在京城除了陪伴小皇子却无任何差使,定是闲得发闷,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做。
“管教皇族子孙的建议绝对不能由你提出来,昨晚参加宴会的必定有言官,肯定不会沉默,让他们打头阵。然后是造势,把纨绔们在京师的种种劣迹编成歌谣,在京中传颂,使官家感到约束宗室的紧迫和压力。在这时候你再呈上办学院的奏章,上面的用词必须谨慎。”
赵允让边听边点头,眼睛注视着小瓶子。
“特别是建办书院目的,不是要让赵家所有子孙都文成武就,而是规范举止,戒奢戒躁,听从君令等等。”
赵允让心如明镜,自然懂得其中奥妙,如果旁系后代过于优秀,就会对皇储产生竞争之势,难免节外生枝。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知不觉间市井间开始传出讽刺赵家子弟的歌谣。
周平骑在马上,隐隐听见孩童齐唱的声音:“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现代童谣可比诗经里“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来得顺口。
迩英殿,真宗重提《宗室座右铭》,那是他四年前写的,但训诫皇族的效果不佳,询问各儒者也商量不出对策。时机成熟,赵允让顺势提出“宗学”系统,独立于为朝廷官吏子弟设立的国子学之外。
皇族与贵族是有本质区别的,宗室与皇帝同宗,在必要时候有继承皇位的权利,而贵族指的是高官富绅,就算是造反也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两者的教育上也要区别对待。
,悉数宗室无教之弊,洋洋洒洒逾万言。
真宗下旨,迁赵允让为知大宗正寺(注1),勉励训诫宗室子弟,以原各王宫的大小学教授为宗学博士,御笔亲书赐院名为“正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