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擦过他的脸,顾少非微微侧了侧头,不想让她看见。
这个人,明明那麽爱撒娇,那麽喜欢装可怜,但当他真的哭的时候,却又开始别扭地不想让她看见。
好在这样的情绪不过只有几秒,他转过头来时,已经平静许多了。
她将头埋进他颈窝,嗅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坚实的背脊,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璨璨,我只是,有些後怕。”
他顿了顿,继续说:“来的路上,在飞机上,我睡着了,五六分钟吧,我梦见我找到你,你活蹦快跳的地给我说:‘我没事呀。’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我抱着你,喜极而泣,但是醒来时,我才发现我脸上都是泪,而那却是一场梦。”
“你大概想象不到,我当时的心情,我永远都不想再去想那一瞬间,我的心情,我可能真的快疯掉了。”
“璨璨,我後悔了,我想过无数种可以重来的机会,比如那天你睡过了,没赶上飞机,比如你老板大怒,不让你去了。或者临走前,我出事了,你为了照顾我只能放弃这次考察,或者那场发布会,我缠着你多打一会儿电话,让你没有进去……太多太多了,但每一个,都是假的。”
夜凉如水,吹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姜璨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久久才说:“我懂。”
她什麽不懂呢,看到他站在急症室门口,看到他向她奔来时,她就知道了。
……
进了急诊科,闵哲彦还坐在那里,看到顾少非,忙走过来:“找到了吗?”待走进,他看到他背上的姜璨,松了口气,“找到就好。”
姜璨有些尴尬,挣扎着想下来,顾少非却更紧地抱住了她,侧头对她说:“别动。”说完转头对闵哲彦说:“谢谢你,她要去ICU,我带她上去。”
姜璨只能尴尬地冲闵哲彦笑笑:“谢谢,我腿刚摔了下。”
闵哲彦没有在意,点点头,三人告别,顾少非背着她上了电梯,姜璨小声求他:“放我下来吧,这麽多人,太高调了。”
顾少非侧头问她:“你腿不是疼吗?”
姜璨睁大眼:“你怎麽知道?”
顾少非直视前方,“我是医生,你刚站起来时,左腿明显使不上劲。”
姜璨只能乖乖闭嘴。
到了ICU,门口已经坐满了人,大概都是这次的伤患家属,姜璨一眼就看到了文菲他们,这次,坐在布朗教授旁边的还有施耐特教授,汉克教授和哈里斯教授,一行人愁云惨淡,哈里斯吊着胳膊,脸色惨白。
姜璨指了指他们,顾少非背着她走了过去,文菲看见两人,忙往里移了两个座位,顾少非放下姜璨,坐到她旁边。
哈里斯问她:“你男朋友来了?”
姜璨点点头。“你胳膊怎麽了?”
赫里斯垂头丧气:“子弹擦过去,我摔地上,骨折了。”
汉克转头对姜璨说:“你们回去吧,我们坐这里看着就行了。我们已经跟酒店打好招呼了,图特和卡蒙在楼下,你们坐车回去。”他顿了顿,长叹口气:“有消息我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好好休息。”
汉克和施耐特教授今天没去发布会现场,还在墓室里忙碌,也因此躲过一劫。
一行人商量了一番,便决定留下汉克和施耐特教授,其他人打道回府,就算睡不着,起码洗澡换身衣服,他们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
下了楼,他们的两辆吉普车停在外面,姜璨没让顾少非再背她,而是扶着他的手坐上了车,司机图特一言不发,车上人也没心情说话,一片寂静,一片昏暗。
临下车时,文菲才想起来,将手机递给姜璨:“施耐特教授带来的,他门赶出来时救护车已经走了,他就把咱们的手机拿上了,因为救护车送了好几家医院,他一家一家找,刚刚才找到我们。”
姜璨接过,按亮屏幕,竟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
手机上100多个未接,姜女士24个,90多个全是顾少非,微信爆了,她却没心思看。
到了酒店,顾少非开了间房,前台经理坚决不要他钱:“我们这最近肯定也是没生意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给你开,不收钱。”她说着都快哭了:“你们是为了我们国家来考察,我知道,没想到竟然还发生这种事情,这帮杀千刀的恐怖分子。”
顾少非推辞不过,只能拿着塞过来的房卡,拉着姜璨上去了。
他的房间就在姜璨他们对面,查尔斯将行李箱递给他,叹着气回自己房间了。
文菲用眼神示意姜璨,你住哪?姜璨犹豫了下,转身对顾少非说:“我回去洗完澡换了衣服去找你。”
顾少非点点头:“你们先进。”
两人进了房,看着熟悉的房间,姜璨只觉得恍如隔世,昨晚,她俩还在床上打闹,憧憬着明天的发布会,而不过隔了一天,她们再站在这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伤。
为那些去世的人,为那些因此而悲恸的人,为这个古老的丶伤痕累累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