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午休起来,姜璨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去一楼看看那位瘦弱的老人,毕竟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她。她下楼,客厅里寂静无声,姜璨倒了杯水,端着去了奶奶的房间。
推开门,就看到小刘阿姨在阳台的躺椅上打瞌睡,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她瞬间坐直了身体,但在看到姜璨的一瞬间又放松了,“你来了,快坐。”
姜璨将水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做到了床边的椅子上。阳光正好,晒得这一小片天地暖洋洋的,阳台连接的花园里郁郁葱葱,还有夏天被晒得掉了色的月季,在午後懒洋洋地伸展着,身姿婀娜。
这里很安静,只有蝉鸣和浅浅的呼吸声。姜璨看向床,老太太陷在床里,透露着垂暮老人才有的气息,衰败丶脆弱。中午来的时候她正在吃饭,姜璨也没有仔细观察,现在坐在这里,在安静的房间里,她才有功夫仔细地看着她。
老人的鼻腔里插着氧气,床边垂着管子,连着排泄袋,垂暮的样子,和记忆里的外婆重叠了。外婆在最後的那些时日,也是这样一幅令人不忍看望的样子。姜璨不禁有些难过,不是因为这是她的奶奶,而是因为一个年老的生命的逐渐凋零。
生命逝去的过程,总是令人难过的。
姜璨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小刘阿姨坐在阳台的软椅上用鈎针勾着花样,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璨璨啊,你这次能来你爸爸高兴坏了。”
姜璨愣了愣,问道:“是吗?”
小刘阿姨笑起来:“你那个房间,他很多年前就装修好了,只是你一直没来不知道而已,前天中午他给我打电话说你要回家,我还从没见他那麽激动,他还让我学做梦州菜,给你收拾房间,晚上他回家,还在你的房间里呆了很久呢。”
姜璨垂头,是啊,她前天才说要来这里,然而昨天她的房间就已经被收拾一新了,她一直没注意,现在想想,是啊,怎麽可能用一晚上的时间装修好一个房间呢?一定是很早前就开始准备了。
“你别看晗晗一大早就出去了,但你回来前,他还旁敲侧击地问我知不知道你什麽样子。”
“以前那些事我也听说了些,阿姨不是替你爸爸说话,只是阿姨这麽多年看过来,他其实过得很不开心,我这麽说你可能不太相信,但确实是这样,虽然他生活得很好。”小刘阿姨看着姜璨,用手轻轻放在了心脏的位置,“他这里,很苦。”
她的声音很低沉,尾音拖得很长,是一声长久的叹息,在夏日的午後显得有些悠远,姜璨不知该怎麽回话,便只是僵硬地坐在一边,低头看着床单。
“阿姨这麽说,你会不会不开心?”小刘阿姨有些抱歉地看着她,姜璨摇摇头,“没事,您说,我听着呢。”
然而小刘阿姨却闭口不谈了,开始跟她说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仿佛刚刚的那些肺腑之言都只是姜璨在懒洋洋的日光下做得一场梦而已。
两人聊了许久,姜璨才知道,其实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奶奶,小刘阿姨并不负责照顾老人,只是那位护工今天有事请假,晚上才回来,她暂时负责照顾奶奶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五点了,床上的奶奶还没有苏醒,姜璨刚准备起身,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位男子,小刘阿姨介绍到:“这是孙医生,每天下午会来看诊。”
姜璨让步,站在旁边看医生为奶奶检查,奶奶年事已高,病症太重,在医院反而不方便,再加上她自己硬要回家,于是易羡云安排了医生,带回了常用的仪器,在家中进行最後的保守治疗。
医生走後,姜璨给奶奶掖好被角,也打算推门而出,但沉重的木质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姜璨看去,就看到正打算进来的易景晗,两人视线相撞,都是一愣,易景晗更是擡着脚,一时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处,将落未落的样子,竟有些傻气。
姜璨突然想到,他也不过是个16岁的少年,想到这里,她看着他瞪着眼睛尬在原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扑哧”。
易景晗僵住了,脸肉眼可见的变成了酱红色,瞪眼气到说不出话来。姜璨心里爆笑,但面上还是忍住了,做出一幅淡定的样子,问他:“你要进来吗?”
易景晗红着脸瞥她一眼,仰起头说了声,“不!”接着“哐”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震得阳光里的细碎灰尘跟着抖了三抖。
姜璨:“……”她无奈地笑了,真是幼稚的高中生啊……但她还没感叹完,门又被大力推开了,易景晗昂着头冲进来,梗着脖子站在姜璨面前,一副“我就是进来了你能拿我怎麽样”的中二少年样子。
姜璨挑挑眉,易景晗看着天花板,哼着说:“你走开,我要看我奶奶。”
姜璨愣了愣,随即笑了,说了声“好。”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