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萍整夜对着那个箱子发呆,一直到梁心澄某天半夜叫她,“妈,我饿了。”周晓萍过了好久才回头,梁心澄惺忪着眼又重复,“妈,我想吃面。”
周晓萍哎了一声起身做宵夜,她恍惚原来家里还有陆永留给她最珍惜的东西,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孩子。
李寻请了几天假一直帮着忙前忙後,让梁心澄有事儿尽管说。梁心澄想了半天让他杀个人。
李寻瞪着眼睛问:“谁?”
“梁志军。”
“怎麽,给永叔陪葬啊?”梁心澄笑出声,又转头跟李寻说开玩笑的,好像怕他真的去一样。
见梁心澄离发疯不远,李寻只让他大哭一场,他摇摇头,哭不出。
值得哭的事很多,可他竟然一滴眼泪都不再流。
出国这件事准备的太匆忙,几乎都是梁卓和汤慧在办。汤慧只当他们已经谈妥,梁卓想等梁心澄平复下来後再和他好好说说。
梁志军和汤慧去春斜街吊唁,汤慧和周晓萍聊起要送梁心澄出国,周晓萍点头,总算没耽误孩子。
梁心澄端水上来的时候,梁志军想着好歹也要走了,总得嘱咐两句,让他在外面好好改改坏毛病。不过梁心澄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只当他空气。
“怎麽,现在看到我连声爸都不叫了?”
梁心澄没擡头,“我爸走了,在观真堂。”
观真堂是燕山附近的殡仪馆,陆永长眠在那里。这些没来由的恨深埋在他的血液里,直至今天看到梁志军才蠢蠢欲动地又翻涌了起来。事实上梁志军算得上仁至义尽,还给了他一张两百万的卡。
这世界没人欠他,只是他总是要恨一个人的。
周晓萍挡在他面前直喊,“你打孩子干嘛呀!”梁心澄捂着脸,又被赶来的春斜街邻居护在身後。
梁志军被群起围攻,他心里只想着一群刁民,怪不得梁心澄也变得尖牙利嘴地,只盼他走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别在这儿祸害了梁卓。
一直到进门前,还在和汤慧争执,汤慧怨他动手,这下父子情分是一点都没了。
“还父子情份,他都咒我死了你听不出来?”梁卓问谁和谁动了手?客厅里方没了声音。
梁卓在551号门外站了很久,梁心澄带着他去了红姐旅馆。因为皮肤太白,脸上的痕迹还是很明显。梁心澄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不怎麽疼,没我下手打你重。”
他好像理智了些,平和多了,就显得可怜又可爱。
梁卓抱着他,“别难过,世事无常。”
梁心澄重复呢喃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是他这十九年最好的注解,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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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把自己揉到梁卓身体里一样。他在他耳边规律地呼吸丶起伏,说梁卓,我好爱你。
梁卓几乎要心碎,从小梁心澄一旦懂事些,他就又不知道该拿他怎麽办才好。
他趴在梁卓怀里,没什麽力气。这几天心事太多,现在一下子松散了人乏得厉害,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道:
“毕业就结婚吗?”
“对。”
“我想你了你就飞来吗?”
“对。”
梁卓低头亲他的额头。
“再多说点,梁卓。”
梁卓问说什麽。
“随便,哄我就行了。”
和梁卓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存过了,那些硝烟丶仇恨丶不管是不是误解他都不在乎了。
梁卓说你乖听话,什麽都不要怕。又说我也好爱你,我最爱你,什麽都给你。
在那些甜言蜜语里他缓缓入睡,像为他私人定制的摇篮曲,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睡过一个好觉。
如果有时光机,他想他一定会反复回到这一夜,那所有的疲惫和伤心,後悔和遗憾都会不复存在。
梁心澄用了很长的时间打包,周晓萍在一边帮忙。墙头的漫画架空了,这些漫画太多太重他带不走,送给了李寻和梁惜唯。至于其他不想带走的,他留在了这里,包括那张两百万的卡。
那天晴空万里,老陈车子停在弄堂外,就像第一次来春斜街那样,底盘脏得厉害。
梁卓和汤慧进去帮他拿行李,门是锁着的,敲门迟迟没有人应。好像预感到了什麽一样,梁卓心悸得厉害找了人来开锁,才发现551号早已人去楼空。
梁心澄和周晓萍从此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了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