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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叙回忆4】

秋见怜昏了没多久便醒了，醒时赵梁颂已不在身边。

他浑浑噩噩的爬起身，身上干干净净的，手丶脚丶脸均被擦洗过了。秋见怜下头穿的是赵梁颂的裤子，内裤也是赵梁颂的——一件藏蓝色新式四角裤。

秋见怜脸颊隐隐作痛，脑子也疼得厉害，嗓子如被火灼。他踉跄着下榻，摔了好几下才勉强能走起路来，他恨这不争气的身子，心中只想着快些离开这。

秋见怜的鞋袜不知道到了哪里去，应当是被赵梁颂命人拿去洗了，好在狐狸毛外套还在原处。秋见怜裹上它迎着风雪走了出去，他赤脚踩在冰雪里，小腿像被人锯了似的痛。

秋见怜听见月亮门那隐隐传来人声，紧接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映入眼帘中，他心里晓得是赵梁颂回来了，没由得害怕起来，脚下也不禁快了些。

秋见怜藏在积雪的影壁後，眼见赵梁颂进了屋头才敢出来。他没命的跑，不知摔了多少跤，腿脚全然没了知觉，只能依凭本能跑回松间院里，跑回赵现山屋里。

说来奇怪，往日夜里怎麽都认不清的弯弯绕的路，今儿倒认全了，连往日走夜路害怕的鬼也全都帮衬着他，不再出现。

秋见怜就这麽跑回了屋，他背抵着门，明明归心似箭，如此期盼着回到赵现山身边，可眼下回来了，偏生脑子里想起来赵梁颂说的那些送不送的混账话来。

他垂眸瞧着躺在床榻上闭目浅眠的赵现山，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走到赵现山身边。

一点声响便能给赵现山从梦里拉回来，他迷迷糊糊地问道：“见怜？什麽时辰了？”

秋见怜甫一听见他的声音，恍惚的心神便安定住了，赵梁颂说的赵现山将自己交给他的话也忘了，他走到赵现山身边去，令人能摸到自己脸。

秋见怜特意早讲了一个多时辰，说：“刚子时。”

赵现山捂着秋见怜冷冰冰的脸，又问：“梅花采回来了吗，好看吗？”

秋见怜背後不远处放着一只空无一物的玉壶春瓶，他却点点头说：“好看，我剪回来好几枝，还有股说不上来的香味，我抱过来你闻闻？”

赵现山轻笑两声，摇摇头说：“我又闻不到。”

秋见怜一怔，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决不允许赵现山讲“死”字的。

他猛地放开赵现山的手，说：“我去拿。”

赵现山攥紧他的手，说：“上来睡吧。”

于是秋见怜爬上床塌，同赵现山裹在一个被窝里，他手脚均冻的阴湿寒冷，一时半会儿也暖和不起来，赵现山就给他的腿抱在怀里用手和肚皮去捂热他的脚。

秋见怜怕凉坏他，忙要抽出来，赵现山不依他，说：“别动，我也就这些本事了。”

赵现山就是这样，叫人没由得安心，只要在那就能抚慰人忐忑不安的那颗心。偏偏他又不是生来便幸福安定的人，却拥有了这样独特的能力。

他给秋见怜揽在怀里，明知故问：“你和二少爷关系怎样？”

秋见怜不知晓他二人中的那些弯弯绕绕，听他如此问心中忐忑起来，生怕他知晓那些腌臢事，遮掩着说：“我与他不太相熟……平日里见到也都不说话的，最多点头之交。”

黑暗中赵现山摸摸秋见怜的发顶，说：“他性子暴烈，不是温情款款水一样的人，却是个可靠的，你以後若有要紧事情可以放心拜托给他帮衬。”

秋见怜心里不情愿，想着赵现山不清楚他跟赵梁颂的事情，含糊着说：“你不是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吗？我又不认识他，哪里需要他帮衬。再说我这麽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什麽事自己做不行。”

两人心里皆如明镜台般锃亮，却都装作不甚知情，同赵梁颂毫无干系的模样。

莫说秋见怜曾与他朝夕相处过，连赵现山早前都把赵梁颂的脾性摸过差一不二。开医馆药铺的，难免在街头巷尾受人感激，何况受寿仁堂恩惠者千万，高官显贵无数，在能力范围内自然知无不言。

赵现山笑了笑，只说：“现在不比过去了。”

秋见怜抱着他的腰身，闭上眼睛靠在他胸膛上歇息，只有在赵现山身畔这方寸之地，他才能真的寻到片刻安宁。

“等你真到了那一天，我也…”

赵现山突然收紧了抚摸他後脑的那只手，给他摁在怀里，堵上那张欲要吐出什麽不吉祥话的嘴巴，说：“睡吧。”

赵梁颂这边，柳如吟走後他一宿没睡。他抽着烟，低头去瞧自己胳膊上那道长口子。

赵梁颂身上伤痕纵横，单是腰腹就有三处刀伤。可他全身上下只有那新疤是鲜艳的，不难看出秋见怜对他下了死手，几乎是真想要他的命。

方才这罪魁祸首还躺在他的次卧中，现在却已不见踪影，早已凉透的被褥还是这人走时的模样，残留些白牡丹花的香气。

隔着高大繁复的博古架间缝隙，赵梁颂正好能瞥见次卧的一隅。他心绪烦乱，脑海里满是秋见怜栽倒在树下雪里的眼神——不是从前的温情款款，而是于淡漠中夹杂着憎恶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