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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死生对于小孩子来说是道过于超纲的题目，豆丁儿大点的赵觅星无法理解什麽是死。但她知晓以後再也见不到赵现山了，笑吟吟呵护她丶关爱她的慈父永远从她身畔消失，天涯海角再也觅不到踪迹。这于她而言便足以天塌地陷。

赵觅星哭闹着要找父亲，要见母亲。可看守她的人得了赵梁颂的授意，断不可能放她钻进灵堂，扑进那黯然销魂之人的怀里去，如此一来只会徒增痛心。

赵梁颂两头关心着，秋见怜那头他不愿去，却始终惦记着。赵觅星这边他抱在怀里哄来哄去，可这小丫头同她“亲娘”一样不领情。

赵觅星胖乎乎的小手攥着赵梁颂的头发抽噎不止，这男人自诩对她够好，什麽好玩意儿都弄来逗她玩，可这小娃娃始终直哭嚷着要找爹爹。

赵梁颂本不爱带小孩子，一哭二闹的更扰得他心烦意乱，他忍着头皮上的痛，耐着性子哄道：“我的小宝贝儿，爹爹不是在这儿呢吗，你还要找谁去？”

话都说不太全的小家夥抽抽嗒嗒哭个不停，好不容易说出完整的句子来，说：“你不是我爹，我没有爹爹了。”

这稚气的话如雷贯耳，赵梁颂面色倏地黑了下来，他拧了下赵觅星的小脸蛋，问：“我怎麽不是？给你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那个人都做什麽了？不过是个抱着你玩都费劲的病秧子。”

赵觅星是个小机灵鬼，见人脸色不好看便便消停了会儿，可又悄声嘟嚷了句：“你就不是。”

在赵觅星的回想中，那条阴窄逼仄的小巷子里，没有什麽锦衣玉食，但有个爱他十足的好父亲。

赵觅星怕黑，夜里总同赵现山和秋见怜挤在一块儿睡，她睡中间，爹娘分开睡两边，可睡着睡着，秋见怜总能睡到赵现山怀里去，两人亲昵的搂着，自己则四仰八叉的躺在床尾。

赵现山给她用狗尾巴草编小麻雀，让她骑在自己肩上看烟花，在昏暗油灯下给她读书哄睡，这才是她的真父亲。

赵梁颂啪的抽了下赵觅星的屁股，他不甘心。

这下打得不疼，就是唬人的响亮。赵觅星呼痛，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她愈发不服气的嚷着：“你就不是！”

赵觅星视赵梁颂为仇人的模样登时令男人心寒，赵梁颂想：没错，这小半年多的惬意日子过的，让他忘了这小崽子是别人家的种儿。可他待赵觅星不薄，全然是当自己亲闺女养的，没想到她跟她“好娘亲”一样，是个小白眼狼，亲的时候千好万好，不亲了就翻脸不认人。

赵梁颂冷笑，他将赵觅星放在床榻上，抚平自己被揉皱的长衫和鬓发走了出去。

赵梁颂想，闹吧，老子不陪了。他走时瞥了眼门口候着的侍从，说：“看好这丫头，尤其别叫她到灵堂那儿去打扰我表嫂。”

赵觅星的哭叫声此起彼伏，小孩子的哭喊尖细刺耳，赵梁颂仿佛全然听不到般，他直直的往前走，一次都没有回头。

赵梁颂心情躁郁的往灵堂那儿去，路上听见声极熟悉的“梁颂哥！”

赵梁颂眯着眼睛回头瞧，是抹花花绿绿的亮色身影，头发精心煲烫出粗细不一的四缕法式卷，花枝招展如翩然欲飞的蝴蝶。

除却金秀珠外赵梁颂今生还没见过谁有如此品味，他暗道自己倒霉，怎麽又碰上个难缠的，面上却是笑吟吟的问候道：“哟，咱们秀珠怎麽来了？”

难得秀珠没穿火红的衣裳，她一身淡紫色夹杂浅绿的常服，想来是前来悼念赵现山的。

金秀珠拎着勾勒黄金边的手包，急步小跑到赵梁颂身边来，挽着他的胳膊，面上却充斥担忧和伤心神色，说：“那日现山表哥离世的消息传来可吓了我一跳。本想快些来此看你和表嫂，可前两日家中有事脱不开身，所以今日才得空来哀悼。梁颂哥，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死，表哥英年早逝是老天爷不长眼，非要收他上去当神仙，你门莫要太过伤心。”

赵梁颂虚虚地望着面前的假山，金秀珠这连珠炮似的话，令他的思绪早飘到了秋见怜身上，只留给人一条冷硬的下颚线。

金秀珠的话从他左耳朵涌进去，再一股脑全从右耳朵涌出来。

可金秀珠全不在意赵梁颂的溜神，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问：“见怜表嫂在哪？这麽年轻就没了丈夫，她一定很难过。”

赵梁颂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秀珠手里抽出来，他倒不是避讳男女有别，全因嫌弃金秀珠讲话过于冗长吵闹。

赵梁颂想：对了，恐怕外头的那帮人还拿秋见怜当女人看呢。

也难怪，一个蓄着长发容貌清丽淡雅的新寡妇，从不在人前抛头露面，先嫁了寿仁堂的少东家，又给这五痨七伤的短命鬼生了个小丫头，任谁都得以为这是个蕙质兰心的美妇。

美是美，可惜是个男的，更准确的说是个不男不女的畸形，不过秋见怜自己一直认定自己是男子。

人生在世若连自己确切的雌雄都认不清，那该多可怜。

赵梁颂垂眸看向忧心忡忡的金秀珠，心中不禁起了些恶劣心思，说：“表哥一死最难过的莫过于表嫂，我瞧他跪在灵堂里，整日整日的熬，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秀珠如此挂念表嫂，想必他知晓一定大受慰藉，说不定你同他讲几句话，他这伤心病就好了。”

金秀珠心思单纯，闻言喜不自胜，连说了几个好。她说：“我还为表嫂带了些礼物，不知她会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