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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哈哈您家那位老大最近是大放异彩，靠着赈灾布施大展头角，现在民间那群破落户对他的赞誉可不小，势头很盛啊。"

说话这的人膀大腰圆，驼红色醉脸上络腮胡交错纠缠。他举杯痛饮，仰头大笑，看似无心之言实则暗含尖酸挖苦。

这话问的突兀，在场的人皆不约而同噤了声，赵家两兄弟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谈不上是秘密，但也绝不是能坐在饭桌上随意谈论的。衆人闻言，禁不住去窥赵梁颂神色。

赵梁颂嗤笑着，好似全然不在意般，他慢条斯理地抽净最後一口烟，拈灭了指尖掐着的烟头，眼见缕缕青烟顺着座椅旁的雪茄台冒上来。

见赵梁颂面色无异，诸人重新传杯弄盏丶声色犬马。侍从弓着腰身麻利地递上净手帕子，赵梁颂目不斜视地接过，将手指一节节揩干净，冷笑着说：“听说你弟弟最近跑江西那边弄起了茶叶生意，七搞八搞的，又遭逢水患赔了不少吧。怎麽着，明年也要我大哥的善心临幸吗？”

此言一出场面上便传出窃窃笑声，不过人人皆知赵梁颂脾性不好，他一向目中无人，能说出这种令人下不来台的话也应当。

毕竟他对男人可没对漂亮女人那麽好的性子，尤其触怒他的还是个容貌鄙陋的粗犷大汉。

赵梁颂不久前刚刚接手了赵家的军火生意，眼下南方战火纷飞，他靠着倒腾枪支弹药大发横财，正是事业做得有声有色之时。除此之外，足以支撑赵津棠从去年秋直至今年晚冬的行善资金多是赵梁颂从自己手里拨给他的，可以说若没有赵梁颂出手相助这事的进展定然不会如此顺利。

老狐狸赵国璋对此则睁只眼闭只眼，他老了，管不得了，只要不动他库房里的银钱兄弟俩怎麽折腾都随便。

钱有了丶人心抓了丶兄弟关系缓和了，一箭射三雕，世上还哪能有这麽好的事。

这人惨遭赵梁颂落脸，干笑两声後颇为作态地对瓶痛饮几口酒，恨恨想到：穿成这风骚样，我当你多有种，不知道是来引诱哪位贵人。

不过是只敢从心底暗自腹诽，强找回些颜面的老鼠罢了。

宴厅燥热烦闷，身侧美人招待妩媚的依附于赵梁颂身侧，极为恭敬的为他满上一杯白兰地，颇有讨好的意思。

赵梁颂却无心再喝，他脱下早已半解开的西装外套，假礼貌着同衆人致歉，讲些场面上的套话，笑眯眯说道：“倒是我先扫兴了，等我从露台吹风回来，咱们再接着喝。”

一言毕，他也毋需去瞧旁人神色，起身朝门外走去。

赵梁颂这样的人，哪里还需要别人搭腔。想走即走，想留便留，谁敢管他？真让他自罚三杯？

他说是去休息，这腿却毫不留恋的直往楼下走去。

不只有小虎要给春萍买礼物，赵梁颂也给秋见怜买了件颇别致的“小东西”，此时正要去一楼取。

他好期盼丶好期盼，秋见怜能够对他流露出欢欣的表情，哪怕稍纵即逝。

不想在宽大的巴洛克式楼梯间，巨大水晶大吊灯下，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影猝然喊住了他。

原本沉浸在希冀中的赵梁颂被人打断自然不悦，他皱着眉头垂眼去看。见着的是个陌生的，滑稽程度远超赵津棠的男人。

这人穿着并不合身的宽大西装，腰扣得紧紧的，衣袖反而空空荡荡，身材羸弱的像一杆干巴巴的瘦竹。

头发却打理的过于精致，锃亮的油头梳的一丝不茍，熨斗烫过般的服帖。尤为强烈的对比使其呈现出一种扭曲怪异的样貌。

赵梁颂上下打量他一眼，没什麽好脸色，不知道和平饭店是怎麽做事的，居然放了这样的人进来。

赵梁颂抱臂，审视着问道：“我认识你？”

这人见他回应自己，眼中不禁闪出些许细碎光亮，可见其并不认得自己，又有些落寞的躲闪起来。

黄竟遥低下头眨巴着眼，他深知自己此时干瘪消瘦的脸绝对称不上好看，也与从前风华正茂的自己判若两人。

可他仍期盼着，赵梁颂能够认出自己，即使他已然家道中落丶更名改姓，也难免想要自己曾经深爱的老情人再呼唤一遍他的姓名。

他有些急切的迈步上前，拉住赵梁颂的手，反引得那人厌恶更甚。黄竟遥一遍又一遍的摇着他的手，低声说道：“梁颂，我是少麟，徐少麟！你忘记我了吗…。。。也对，想来我现在的样子你很难想起来，但这个名字呢？名字你总不会忘记。”

赵梁颂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思索一番，少麟，徐少麟……

家住上海桂梅西路徐公馆的徐少麟？那个家财万贯的电影巨鳄独子，徐家大少徐少麟？他怎麽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了？

黄竟遥见其似乎想起自己，眉目中的喜悦自然难以抑制，他不停地说着：“我可不可以占用你两分钟时间，就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耽搁不了多久……”

黄竟遥见赵梁颂面色不改，又换了副缓和的语气，几乎是低声下气的，一字一顿柔声倾诉道：“这麽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你，我丶我好後悔，所以一下火车就来找你了，可惜我现在不能用真名，也不能再回上海去了。那天在赵家你没见我，现在我几经波折来到你面前，你认出我来了吗？我从没有忘记过咱们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

不过很可惜，赵梁颂未被他打动。

这位铁石心肠的二爷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抽出被人紧攥着的手，冷冰冰的讲道：“如您所言，这些陈年往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全都忘了。现下没空陪您闲叙，也希望您不要再去赵家寻我。”

赵梁颂顿了顿，微笑着补了一记刀子，正中徐少麟心间，他说：“我不想我老婆不高兴。”

平地一声惊雷劈向黄竟遥，他有些错愕，赵梁颂怎麽能丶怎麽能结婚，这人明明原先答应过自己，他一辈子都不会和别人结婚。

黄竟遥怔怔地看向赵梁颂的手指，空无一物。

这让他又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或许赵梁颂只是生他气了，刻意骗他的。